陳言大學讀的是財務專業，這幾年和周興祝創業做生意，最開始被他一句來當個管錢的給忽悠來，到十幾年下來她已經是術業不專攻，門門都要抓的狀態。

言祝工廠雖設立了廠長，但是廠長老周和那些技術師傅是老鄉，又幾乎都是同年進廠，性格老實敦厚，做事認真求精，但為人處事不喜得罪人，平時哪怕手下人干點活出錯他也不敢出面批評，有時候叫不動工人干活就自己干，第一批老工人大部分都是跟著言祝從小門店干到大廠，性子磨得油滑水亮，有時候哪怕是周興祝自己都得順著工人性格摸毛。

廠長老周私底下和工人不少吃喝聚會，大家平日工作之余玩鬧得多，以至于他在眾工面前沒什么威懾力，做點事前叫不到人后管不住事，圖得個廠長虛名，出問題也是能瞞則瞞，瞞不了大不了就是讓周興祝喊到辦公室都給叼一頓，再回到崗位上默默繼續工作。

陳言和周興祝拿他也沒轍，誰讓他這十幾年好手藝在這，說也說不得，罵也罵不得。

了解完情況之后，陳言只好拿著圖紙又轉回辦公室，小高正在接電話，陳言坐到小高旁邊的辦公椅子上凝眉發呆，手指拿著彈簧筆毫無意識按得咯吱咯吱地響，焦慮煩躁的心情一覽無遺。

小高掛完電話，感覺出辦公室里的低氣壓，特地到開水區接了一杯水遞到陳言桌邊上，見她看都沒看，她只好又折回自己辦公桌上，準備整理今年最后一月要出的年度報表。

陳言悶著腦門想著，忽然問小高，“你和客戶說這個尺寸錯的時候，客戶是什么反應？態度很強硬嗎？”

小高停下手里的動作，回想起通話里的印象，接著道，“我打的是他們采購電話，采購說他們技術那邊沒空，給的圖紙就是要按照圖紙尺寸原原本本做出來，如果出現尺寸錯誤的話，那就必須趕緊重做……”

陳言打斷她的闡述，問道，“這批貨本來應該是什么時候交貨的？”

“好像是明天還是后天吧……”

小高翻了下合同訂單的約定日期，把合同頁面攤到陳言面前，陳言一目十行掃一遍，找到日期欄，默默說道，“1月14號……那不就是明天了？”

“是的……關鍵是他還要求正常時間發貨，不能耽誤他們的工期……”見陳言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小高聲音弱弱說道。

陳言又問道，“你有他們的技術電話嗎？我直接找他們技術溝通下。”

小高搖搖頭，“我也問過了，那個技術說不行，必須要按照實際圖紙來走，不然他現場沒法安裝。”

陳言放下彈簧筆，把桌上那杯水給喝完，又從包里撈出另一只手機，在手機里翻翻通訊錄，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單子很久以前應該就是他們的設計師找她，后來才對接的采購員。

但這個設計師叫什么名字她印象不太深，只能憑著一些關鍵詞在微信通過查找聊天記錄來找出這個人，所幸之前聊天用的文字模式，很快她通過（酒柜）這個關鍵詞找到了當時第一次聯系的設計師，翻出他的電話，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只能試試看看看設計師有沒有什么辦法解決。

設計師應該是在忙別的事情，陳言打電話時他似有點心不在焉，大概是手機開的擴音，時常傳出翻紙頁丟筆之類的雜音，偶爾還會出現說話模糊音，陳言耐著性子和他解釋半天。

“是的，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工人沒不認真沒注意，但考慮眼下時間也比較特殊，哪怕你們項目現場工人估計也要準備放年假，這個貨重做肯定沒問題，關鍵是時間就趕不上了，制作工藝冗長，我今天就動員全廠師傅來加班做，出貨最快也要四天后了，中間還要從上海運到杭州，叫個當天車也要一天，24號就是除夕，我是怕工地現場安裝夠嗆的……你看那邊能不能和技術協調下，這事能最簡單的方式處理就給幫忙處理下？”

設計師這才從桌上拿起來電話壓在耳朵邊，遲疑道，“這樣啊……嘖，那是很麻煩了，時間上能不能縮短？”

見他又松動的跡象，陳言立馬追道，“四天六個大柜子已經是最快制作時間了……再快的話質量就保證不了，到時候驗不了貨那就更麻煩的……”

設計師猶豫道，“現在是什么情況？是整體四面都做大6公分嗎？”

陳言老實道，“對的……”她沒再補充什么話，這時候只能她冷靜下來，讓設計師有個利弊考量，不時，設計師表示他和現場的技術溝通協商下，看能不能想辦法多扣出這6公分。

陳言連忙說了謝謝，一番客氣后，她掛了電話，坐在辦公凳子上足足呆了一分鐘。

接著她又打采購電話，好聲好氣解釋一通，然后表示自己和設計師這邊協商溝通過，想要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接著道，“真的感覺很不好意思，也抱歉，因為年底工廠現在確實趕貨得多，工人每天加班加點的干活，都是想盡快把客戶的訂單在節前做好，這樣大家都好回家過個年，我這邊和你們技術協商，我在等他答復，也實在是麻煩你了……”

采購反正也是跟著設計師需求來下單，既然聽到她說問題已經在解決，她也懶得多嘴去處理這個已產生的問題，于是便道，“那你和技術協商處理一下，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好，不然大家第一次合作沒搞好，以后搞得不敢下單的。”

“那是那是，這個的確是我們失誤。”

面對采購陳言除了道歉只能說好話，說了大半天，人家這才同意讓她去協商，繞著圈說幾句，這才悻悻然掛電話。

采購也怕產品出現問題有麻煩，中間要一來一回的交涉，無故增加多余工作量，關鍵是如果出問題她站在中間無法擔下這個責任，自然不想去費神協調，公司對采購的把控深為敏感，有問題采購要是還跟著協調反而讓內部產生裂變矛盾，讓公司覺得采購為什么要以供應商的立場去思考問題。

在等待回復的時間里，陳言又晃到車間追了幾個訂單的出貨周期問題，馬上最后一批20號都放假，剩下一個禮拜的時間，務必要保證沒有任何滯留的訂單，她翻翻列表里的訂單，根據每個訂單目前的制作進度和剩余時間，應該是差不多都能順利出貨。

她在無塵車間看到老王在做一個小盒子加工，便和他交代道，“老王，你先讓小弟把6個柜子都先用纏繞膜和珍珠棉打包起來，這批貨直接安排一趟專車過去，沒問題的話應該明天能出貨……”

老王凝著眉看她，詫異道，“客戶能同意尺寸大了六公分嗎？”

陳言撇了下嘴道，“不同意又能怎么辦啊……重做時間肯定來不及，哪怕我們趕著重做，這東西他們年前就收不了尾，現場肯定會想到辦法的。”

她話剛說完，那個設計師電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