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半個月加班加點的測試跑數據,終于給客戶一個還算滿意的測試效果,整個項目小組都松了口氣。
孫遠東第一時間給張藝雯打去電話,響了許久,電話一直無人接聽狀態。
他撓撓頭有些詫異,微信上的工作群傳來提示,他忙著先去處理。
工作事務處理結束,張藝雯依然還沒回復信息或電話,他發的幾個表情包如石沉大海,他有點郁悶的刷起朋友圈。
有刷到曾經同學的婚訊通告,有刷到早年結婚女同學曬娃的照片,還有一部分朋友同事曬著生活日常的軌跡,他在相冊里翻翻找找,也順著心情發了朋友圈,曬圖是他和張藝雯這幾年的戀愛日常,沒過多久底下一大波的祝福和點贊。
比他前段時間宣告婚訊的點贊量還多,他喜不自禁的一一回復,和朋友圈幾個好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不時,看到一個似熟悉又陌生的昵稱評論:現在真幸福啊……
他的手指一頓,停在那條評論上,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回復,當初兩人雖然是好聚好散,但畢竟生活圈小,朋友圈有太多共同好友同學,斟酌好一會兒,他沒回復對方。
過了不久,張藝雯打來電話。
“喂?……我剛去樓下超市買東西,碰到八樓的阿姨在喂流浪貓……”張藝雯躺在床上,臉上還覆著保濕補水的面膜,腳趾剛涂好指甲油,正耷拉在抱枕上一搖一晃。
“那只黑貓被喂得都那么肥了……”孫遠東往常下班的時間也會碰到樓底下聚集的一大群流浪貓,因為曾經看過一部妖貓傳的關系,他對黑貓有種別樣的關注度。
在他聽過的中國傳聞里,黑貓是一種帶著邪性的生物,小時候聽過很多坊間的傳聞,黑貓也當了大多數的主角。
小區樓下的那只黑貓是母貓,在八樓阿姨的口中,一群流浪里的兩只黑白貓都是它的孩子。
“我倒是挺想養一只在家里的……”張藝雯嘆息一聲,因為對貓毛過敏,她只要碰到毛絨絨的東西就有生理上的排斥反應,這輩子都沒機會像人家那樣養只可愛的小動物。
聽出她口氣里的惋惜,孫遠東安慰道,“沒事,實在想養的話,我們可以養只斯芬克斯……”
張藝雯嫌棄道,“養貓的樂趣就是在于擼貓,那玩意兒跟個外星人似的……”
孫遠東笑道,“不要有物種歧視啊,要一視同仁……”
兩人說說笑笑,片刻,有人敲響房門,張藝雯轉頭看了一眼,檢查腳指甲油已然干了,她和孫遠東說道,“好像有人敲門,你等會兒哈。”
孫遠東拿著手機靜靜聽了一會兒,彼端有一陣嘈雜的對話音,不時電話嘟嘟兩聲便掛斷,他再度撥打后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
張藝雯關上門,拿著快遞盒走到廚房找剪刀,發現電話已是掛斷狀態她便認真拆起箱子。
她最近關注的某位博主,種草一些婚嫁首飾吊墜,她入手了頭飾和耳墜,拆完箱出來后發現除了兩副耳墜看著還可以,其他物件不盡如人意,在鏡子前面反復試戴幾次,心想還是退貨算了。
正想拿手機找商家,門外一陣雜亂的吵鬧聲,傳來一個女人大聲的哭鬧。
她打開房門,發現是走道對過那間房子里的夫妻,女人哭得很傷心失態,男人站在那一動不動,不反駁她任何話語,聽對話應該是因為工作的事情。
*****
周興祝是2004年來得上海,那時他24歲生日剛過完,心懷著對大城市的憧憬與熱忱,夢想與現實在年少的心中是等號上的距離,那時對生活滿是熱切希望的他相信自己會在這座成立生根發芽,過上努力想要的那種生活。
他在眼鏡店上過班,給無數客戶測過光洗過鏡片,在漢堡店發過傳單,每天掐著下班時間站在鎮上最大電子廠門口把印著特惠套餐的紙塞到一個個廠工手里。
后來到一家大型建材市場當學徒工,將一張張材料搬到各個采購員車上,時有要給客戶送貨上門,碰到不好說話的只能自己上下好幾趟跑著搬運,那時只有對未來生活的滿懷激情,不知道什么叫心累,也不懂什么是無力感,總覺得每一天睜開眼睛就有許多事要做。
不是有句話說的嘛,再牛逼的夢想也頂不住傻比式的堅持,他堅持了十幾年,終于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有了一個自己的方寸天地,他安了家、生了子、立了業,而現在年近不惑之年,他正過著自己曾經夢想的生活。
可在曾經自己仰望的生活,卻是有一地雞零狗碎的事兒。
聽著老婆陳言不停的抱怨與哭鬧,他感覺自己腦袋變得很重,她的聲音在耳朵前飄來蕩去,他一沒仔細聽就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
哪怕他伸出手想制止,陳言依然喋喋不休,于是他嘆道,“好了,事情總是會有解決的辦法,你不要太著急。”
“解決的辦法?怎么解決?你知道現在公賬還剩多少錢嗎?不到五位數啊,月底供應商那么多款項怎么付?你那輛卡宴每月五六萬的車貸,房貸一個月兩萬,兩部車……家里的開銷零零總總一個月打底兩萬,還要賠付60萬,怎么拿出來?!”陳言覺得自己當初來上海是個錯誤決定,那時要是留在老家,說不定現在她雖不是什么大老板娘,但起碼能過點舒心踏實的日子,不必像現在這樣每天一起來就是懸到弓上的箭,敲著半殘的腿都要拼勁全力往前跑,只要她們稍微停一會兒喘口氣,后面無數的款項就像噴著火苗的翅膀,追在屁股后面不死不休。
她壓力大極了,徹夜無法入睡,每天都要靠著藥物來強行促眠,有時候睜開眼看看凌晨三點的上海,心底不知道涌起多少的惆悵與晦澀。
走到他們這個階段的人,往上爬很難,可往底下走就更難。
周興祝的發際這幾年往后移得厲害,遇到愁人的事他就不停往腦門扒拉,自從2016年工廠搬遷到大廠房之后,業績壓力跟著變大,必須要有同等比例增長的利潤額才能守住這么大的盤子,年輕時創業拼著一腔熱血成事,年紀大之后只想守著保住每滴的心血。
就在他想著如何是好時,沉默許久的陳言突然開口道,“要不把我老家的那套房子賣了吧……”
那是兩人結婚前,周興祝送給她的“定心丸”和“保障丹”,往錢和物質方面說就顯得俗氣了,但一個女人死心塌地跟著個男人,總歸留個所謂的后路更能寬心安定些。
陳言做這個決定并不是很艱難,畢竟她與周興祝結婚已是十余年,俗話說得好,夫妻本就是利益共同體,唯有互助才能達成共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