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羽返回聊天界面搜索出那個客戶,點開他的朋友圈,發現設置僅限三天可見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她在對話框里發送了一條信息:你朋友圈發的內容怎么不見了啊?
很快那個客戶回復過來:說是未經證實,不好制造恐慌,所以我先刪除了。
對于2003年非典的事情她是有些印象,那時她十歲還在讀二年級,二伯女兒也就是她的堂姐已經在廣東工作,距今已有二十余年,那時她遠途電話而來的消息都是有關于病癥與死亡,電話里堂姐一再囑咐家里需要注意衛生細節,當時她的學校還因一個學生父母在那邊務工回家而短暫停課幾天。
民間甚至傳出各種迷信的防非偏方,有人燒草藥吞服,還有專門爬很高的山上去沐浴晨霧陽光,當然很多所謂的偏方也都是求個心理安慰,那時老師們一再強調規整正確的防非辦法,她回家還給父母示范很多遍學校統一的洗手教程。
正想著這事,忽然湯嶼山從她身后抱了下,她一時沒察覺,手機滑掉屏幕,剛才看的信息全沒了。
她轉頭看他,發現他醉得迷離,這會兒正呼呼大睡,她輕輕用指腹滑過他的額頭,再到眉眼,再到鼻子,最后在唇瓣上繞了一圈,這張臉,她迷戀了這么多年,沒想過有一天若是看不到了可要如何是好……
正想著這幾年的點滴,聽到客廳傳來響動,她趕忙爬起來穿好鞋子。
柳玉珍剛去附近沒開多久的超市兜一圈,和幾個姐妹八卦一下午的事,聽家里老頭說嶼山喝得上頭就著急趕回來,見黃天羽從房門口出來,她把買好的菜放到廚房置物架上,轉身又倒了杯清水潤口。
這才開口問道,“嶼山這會兒怎么樣了?”
黃天羽用濕巾給湯嶼山擦了臉,拿著到房門口找到垃圾桶便扔進去。
柳玉珍沒等她回答,又念叨道,“這孩子,大白天的喝什么酒,還喝那么多……”說罷,她去廚房準備燒解酒茶。
見她轉身進廚房,黃天羽跟著站在后面解釋道,“嶼山說是老同學好幾年沒見,這同學晚上有接風宴,所以約在中午見面,大概是開心兩人就小酌了幾杯,嶼山酒量不怎么好,也就喝了兩杯……這會兒在睡覺呢!”
湯伯翁明確的不喜歡讓黃天羽覺得清晰可視反而容易把握,但柳玉珍對她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她拿捏不好自己與她需要保持的分寸,湯伯翁不怎么喜歡她,她就盡可能少與他正面對話,做到知行合禮就好,但柳玉珍完全不懂是站在什么態度上,近了怕遭她反感,遠了又怕心生罅隙,分寸感這種東西是最難把握。
有時候她覺得柳玉珍是喜歡她,有時候覺得她很疏離。
因為她對待黃天羽過于客氣生份,她和嶼山戀愛這么多年,也反復來過家里多次,本應該是可親昵聊天,可總覺得她還是一種拒她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柳玉珍把解酒茶煮好,裝進杯子里遞給她,柔聲道,“你端進去給他喝,不然明天該頭疼了。”她朝黃天羽笑了下。
在這個過程中,黃天羽有種錯覺,柳玉珍還是認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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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媽來電話的時候,黃天羽正在衛生間里洗澡,電話是湯嶼山接的,他剛從醉酒里緩過神,聲音還很渾濁不清。
聽著濁音黃媽以為他身體不爽利,便擔憂說道,“還是要注意身體,你和天羽不要總是熬夜那么晚,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留著本錢,比什么都重要。”
平日在福建時黃媽對湯嶼山比對黃天羽還關照,在黃媽的實心眼里總覺著自己對嶼山好那就是在對天羽好,只要嶼山能在福建呆著開心舒適,女兒自然也就開心。
雖然湯嶼山一直沒從明面上計劃過兩人未來的打算,但能有這么大決心從上海跟著天羽回武夷山幫忙茶廠的生意,在黃媽眼中,這個男孩已經是一百分滿分,也早把他當成自己女婿一樣的看待。
女婿算半個兒子,在黃媽心底,這兒子是哪哪都讓她滿意。
在武夷山茶廠閑暇之余黃媽都喜歡操著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和湯嶼山聊七聊八,剛去時湯嶼山總不能清晰立即明白濃厚鄉音里的正確意思,時間久了慢慢聽慣也就能掌握她的音調,以至于偶爾黃媽跳兩句家鄉話他也能猜出個大概,有時候黃天羽還打趣說自己是媳婦,而湯嶼山才是那個兒子。
在電話里,湯嶼山和黃媽又扯著聊個沒完,等黃天羽洗完澡出來時,他和黃媽的話題已經從某國足球明星又聊回日前國內城市的流行病毒。
許是覺得能聊的都說得差不多了,黃媽這才想起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
讓湯嶼山把電話遞給黃天羽,她扭著嘴摳著唇型朝他說道,“你兩才是親生的……”
剛接過電話,黃媽迅速熟練轉化成家鄉話。
在武夷山茶廠的時候為了不讓湯嶼山有異鄉被孤離的感受,黃天羽和黃媽、二伯都是用普通話來交流,盡管剛開始兩人普通話講得很蹩腳,但時間久了倒都是慢慢習慣這種對話方式,也方便湯嶼山隨時能了解到茶廠各渠道的信息。
在電話里因為不存在三方接聽,兩人便用著家鄉話來溝通。
黃媽特意打來電話,是因為原本在去年協談了幾家茶農,忽然提出明年的茶葉需要預付制收購要求,因為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聽人說黃家給出的收購價格低于市場價,甚至說黃天羽在他們那底價收購,卻再高價拋售出去,如果做預付制可保證他們利潤的同時還能緩解資金壓力,如果這個要求談不攏的話,連今年最后一批茶葉也不打算再給了,甚至有的還直接和二伯在談解約協議。
這群人當初最開始就和黃家茶廠合作,而在當地除了黃家以外還有一個魏家和林家,魏林兩家本有聯姻關系,所以收茶購價基本無差別,后來因黃爸出事,這些人懼怕茶廠倒閉而紛紛索要完茶款后迅速換掉茶商。
黃家茶廠因黃爸突然的離去而陷入窘境,無法如約交付約定份額茶葉而導致各地合作商紛紛退款,而因男家主的倒下,隨之而來更是黃家茶廠整個社會根基的坍塌,茶農怕無法回款而不敢將茶葉賣給黃家,合作茶商不能如約收貨而取消訂單,沒法正常發薪水導致工人離職老技術工流失嚴重,自此黃家茶廠一蹶不振,哪怕黃氏兄妹力挽狂瀾數年也無力回天,短短幾年時間黃家茶廠便從當初省級企業迅速回落成二十年前還不如的茶作坊。
黃氏兄妹心灰意冷,誰都知道再如何努力也無濟于事,借著廈門更廣闊的招商項目他們便將茶廠順理成章交給了二伯黃學明,從此徹底放棄茶葉行當再無過問。
鼎盛一時的黃家茶廠沒落后,只剩下魏林兩家能給茶農出價收購,茶農別無選擇只能賣給魏林兩家,哪怕后期壓價到最底也是敢怒不敢言,就在這樣時期下,黃天羽帶著一紙創業書談成的兩筆投資回歸黃家茶廠。
她拔除魏林兩家的壟斷,給茶農布上更大更廣的選擇權,借著熟悉電商門路的渠道開拓了更大市場,連采購價都比魏林兩家高出3%,現在搞這么一出,勢必是受人蠱惑了。
黃天羽聽完黃媽說,茶農居然直接到二伯家逼著他同意簽和解書,她氣得罵道,“這群人良心都被吃掉了。”
想當初她為了破除兩家的壟斷付出多少的代價,這才不到三年時間,這些人全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