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遠東回到家時，衛生間還亮著一盞燈，張藝雯已經睡下了。

他這種高薪職位基本是靠時間換來的，時常因為臨時任務而加班熬夜，他都是早出晚歸，清醒狀態碰一次面都已是很難得，所以偶然休息天的時間兩人都樂意呆在家里度過。

張藝雯工作屬于朝九晚五，這兩年她轉崗做了線上銷售，因為電商直播行業的盛行，她以老銷售的資歷升職到線上銷售主管，每天主要任務是直播三個小時，時有上一天休一天的情況。

見她睡得很香，孫遠東沒敢開臥室的燈，躡手躡腳得到衛生間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時還親了親她的額頭。

張藝雯在睡夢里覺得有只貓咪靠著自己的手臂，兩只爪子緊緊窩在她的臂彎里。

聞著熟悉的清冽木香，是孫遠東一天最安心的感覺。

躺在床上他沒什么睡意，想起樓道里姚駿的那些話，對于婚姻對于家庭的理解，因為忙于工作缺少陪伴，所以導致與伴侶之間越來越少的互動，感情也越發淡薄，加之異地出差時間多，徹底讓兩人對婚姻失去僅有的依賴。

姚駿所說的失戀，是對婚姻的掌控、對事業的追求開始產生了困惑，他失去生活為之奮斗的信仰。

他問了孫遠東一句話，“你希望自己過什么樣的生活呢？”

這個問題他好像曾經問過張藝雯……他想起網絡的那段話，我搬起磚時無法抱你，我放下磚時又無法養你……

現在是最需要努力的時候，也是他對未來覺得最清晰的時候，他所希望的生活應該是……

他摸摸張藝雯的頭發，含著笑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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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曾憧憬過自己未來的生活，在尋求另一半時或多或少都預想過他的模樣。

陳言在認識周興祝時，從不覺得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是這樣，沒有陪她逛過街，可節日不會忘記給她備一份禮物。

她所想要陪伴是希望每天下班愛人能一起吃飯喝湯，過著安逸溫馨的小日子，而不是每天開門迎接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收拾著他喝酒過剩嘔吐的污穢物。

她曾后悔過無數次，假如當初沒有選擇這個人，她是不是可以過上自己所理想的生活了？

夢里常有的眼淚，在第二天醒來只剩下干巴巴的一道痕跡，日子還需要繼續，生活依然還有美好。

周興祝喜歡釣魚，往常一到周末便舉家去往臨近的農家樂找塊魚塘，再約上幾個交好的合作商或朋友，男人們在釣魚閑趣，女人們可以家常聊天，孩子則在池塘邊戲耍玩樂，感覺日子既是愜意又是舒心。

這樣的生活陳言過了十幾年，談不上膩或者不膩，只是很多時候她總會在午夜夢回驚醒，然后一股巨大的空寂感兜頭而下，她不知道這十幾年自己成就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有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屬于自己。

陳言媽正追著周學奇跑，他鞋子拉出一大半，雨后泥濘的土掉在里頭，他還邊跑邊笑。

周學寧坐在陳言身側暗自吐道，“好白癡哦，鞋子都臟了還不知道……”

陳言回過神，發現周學寧神色里有股早熟的機靈，于是她象征性拍了下她的腦袋，“哪有妹妹罵哥哥是白癡的喔……”

周學寧嘴角不屑得撇起，陳言無奈一笑。

別看她平時一副特別鄙視自己哥哥的模樣，可不管任何一件事都會想著哥哥，如果自己擁有一份玩具的就會考慮和哥哥一起分享玩樂，拿到一件漂亮衣服她也不忘記問哥哥是否也有，哪怕出門去買飲品冰淇淋，她總會記得哥哥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

她的愛意含蓄隱晦，只是大多數時候用以嫌棄的口吻和哥哥相處，這導致兩人之間總會出現拌嘴吵鬧的問題，陳言為此很是頭疼，可又無可奈何，這是孩子的隱藏屬性，也是最難能可貴的真意。

而成年人的世界若是鄙夷，那就真是實實在在的瞧不上眼了。

今天的釣魚活動因為有公司員工參加變得異常熱鬧，建筑原材料從業人員招收的基本是男工，只有三五個前臺和清潔阿姨，幾個男工帶了女家屬，于是女人們都到處晃悠看釣魚成果，其他人都奮戰在魚塘前。

陳言坐在草坪搭起的帳篷里發著呆，聽到不遠處池塘里男人們紛紛釣上魚的雀躍聲，她嘴角一提，忽然高興一下，又瞬間轉為平淡。

為了增加釣魚的娛樂目的性，周興祝特別搞了個釣魚比賽活動，在所有人釣魚完后按照稱重來篩選出第一二三名次，獎品是用公司產品制作的獎杯外加現金。

有現金獎勵的推波助瀾，原本就喜歡釣魚的男工個個都頗為踴躍，四處尋找合適的釣魚方位。

陳言媽從遠處好不容易把周學奇拉回來，他掉在一處泥坑里，渾身上下都是黑色污跡，陳言瞬間凝起眉頭，礙于現場有男工的女家屬和女員工，她不好直接發作，所幸車上備了一套干凈衣服，便拉著他直接到園子里的餐館后廚去洗漱。

換好衣服出來后，陳言媽低聲問她，“中午這么多人，估計要準備三四桌了吧？”

陳言望向魚塘的方向點頭說道，“嗯，已經和老板預定三桌，一桌可以坐十二個人，等會兒我們一桌就稍微擠擠好了，”

陳言媽又叨叨，“三桌呀……那又要不少錢了，這釣魚還有獎勵的呀。”

“好久沒組織員工出來活動，這馬上年底要收尾趕工，活絡一下員工的心理，這趕貨加班的也能賣力點了，對吧？”陳言整理著周學奇的衣服和鞋子，不時發現周學寧拿著一杯奶茶在喝，她忙又趕過去，“妹妹現在不可以喝奶茶哦……”

周學寧可憐兮兮的看她，“我就喝幾口好吧？”

陳言再度揉揉眉頭，把奶茶吸管低低放在她嘴邊，周學寧拼命大吸起來，陳言默數三秒便拿掉，“可以了，妹妹現在是不可以喝太多這種東西的……”

周學寧雖不想順從，但見陳言此刻面色不怎么好看，她還是點頭閉嘴了。

陳言把奶茶杯扔進垃圾桶，看著不遠處幾個女員工在拍照留念，她翻出包里的手機，查了下微信里余額，只剩下四千多一點，身上現金也只有一千多，提前放到農家樂老板柜臺的信用卡還負著二十幾萬，手機收件箱里又來了幾條信用卡還款短信，公賬收款信息還停在昨天早上的八點。

她覺得自己現在比十年前來上海時更窘迫，那時雖然只是開著一輛小電驢租著小房子，卻每天都能為幾千塊的業績而開心，如今每個月簽單數百萬，卻覺得那一份份合同而來的不是心安，而是更深的恐懼。

她擔心著每一筆交易的盈虧利潤，她害怕著每筆款項的支出和收入，住著大房子開著好車子，反而越讓她失去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