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州到北漠,因為中途遇上暴風雪,所以云墨寒的隊伍走了足足走了十日有余。
他不知道已有多久沒見到那個令他日夜牽腸的女子,所以即便大學封山,他也執意冒險前行。
然而就在隊伍抵達北漠境時,他的內心卻陡然升起一種沒來由的恐懼感。
近鄉情怯?可這兒不是他的鄉......
抵達大新營地的時候已經是日薄西山,滿目的銀裝在如雪的殘陽的渲染下透著令人刺目的鮮紅。
大新營地沉浸在一片死寂中。
......
距離都城不到十里的北溟山顛依然飄著鵝毛大雪。
一塊凸起的崖壁上,被死亡氣息籠罩著的男人長發披散,一頭黑發和身上穿的黑色大氅早已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整個人如一座雪雕似的立在崖邊。
云墨瑤走了快半個月了,蘇清漣每天都會來此地望一望,站在這兒一站便是數小時。
“哥,你要這樣,瑤兒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無論蘇清漪怎么勸說,他好似什么都聽不見,黯淡的黑眸目不轉睛地注視的崖底的方向,仿佛一眼能夠望穿千年。
“清漪,是我害了她!害了我們的孩兒!”蘇清漣開口說了這半個多月來的第一句話。
然而,誰是誰非,只有蘇清漪知道這根本就是一件難以說清的事。
看起來偶然,實為必然。
這是她近日參悟出的一個道理。
她和云墨瑤的身世不合常理,但又是絕對的存在。
她們帶著自己的使命而來,必將以命運安排的方式歸去......
云墨瑤的使命是犧牲自己成就蘇清漣的大義,成就這個王朝的輝煌,揭開一個盛世的序章。
而她蘇清漪的使命,便是利用命運賦予自己的神力,為這個序章揮灑下一筆濃墨重彩。
“哥,你相信命運嗎?”
“從前我不信,我認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自從蘇家出了事,我便信了一半......”
蘇清漣仿佛一下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他開始向自己的妹妹述說起當年被流放的過往。
“我知道,是你以一己之力保住了我,我才得以躲過凌遲的命運,改為流放;可是你不知道,我終究沒躲得過死亡的命運。”
“什么?”蘇清漪有些驚訝。
“當初流放至北地邊塞,依然有人對我趕盡殺絕,期間我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等我醒來陛下就出現在了我面前,賦予了我‘蘇澄波’的身份,并納為麾下,自此我便隱姓埋名成為戍邊將軍......”
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此時叫蘇清漣如此平靜地敘述起來,蘇清漪內心的震顫不止一丁點。
雖然她不是真正的蘇清漪,可現在聽著這番敘述,體內的另一個靈魂仿佛正在蘇醒。
原先的蘇清漪并不知道這些,她一直以為蘇清漣被流放后,云墨寒便再未管過此事,她也徹底心灰意冷,不再過問任何世事。
直到“壽終正寢”......
這一刻,她幻滅的內心瞬間被重新點燃了火焰。
轉瞬之間,蘇清漪感覺靈魂震顫,內心仿佛有什么在崩塌,又在一瞬間重建。
天旋地轉過后,她的眼前出現了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那個身影正由遠及近地朝她走來。
沉寂的空氣中,唯有皮靴踩在雪地發出的沙沙聲。
蘇清漪看著那個步伐穩健,周身散發出比冰川更冷的氣息的男人,一時模糊了淚眼。
那個黑影越來越近,她再忍不住地飛奔而去。
男人熾熱的胸膛驅散了所有的寒意,數月來的陰霾也在頃刻間被驅散。
在他懷里,任憑眼淚肆意橫流——
云墨寒將她緊緊擁住,盡量用溫柔的語氣安撫著她。
冰冷的目光落向蘇清漣此時所站的崖壁,眸中猩紅一片。
“云哥哥,我沒有保護好瑤兒!”懷里傳來女孩沙啞悲愴的聲音。
他垂頭吻著她落滿雪花的發頂,將那個冰冷的小身子更加貼緊自己。
此時的三人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聽著山谷的風呼嘯而過......
彌漫著悲傷的山頭,云墨瑤的聲音仿佛從天的另一端傳來——
“哥哥,嫂嫂,還有我此生最愛的漣哥哥,請不要悲傷,我在世界的另一端祝福你們,我在來世等著你們......”
一個人聽到,可能是幻聽,可三個人聽到,那便是真實。
蘇清漣和云墨寒同時朝著西方紅光微露的地方看去,面上透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唯有蘇清漪,她突然從云墨寒懷中掙脫,朝著那方大喊道:“云墨瑤,你已經回去了是嗎?你回到了你原來生活的土地對嗎?”
回答她的是當下三人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良久,當蘇清漣的目光再次落向腳下的崖底時,腳邊的一簇類似苔蘚的植物吸引了他的目光。
“雪靈芝?”他喃喃出聲,帶著幾分好奇之色蹲下身去。
聞聲,蘇清漪的目光也隨之落了過去,果然見一小團綠植在白雪中綻放出生機與活力。
雪靈芝——人間仙草,又稱瑤草。
云墨瑤在這兒的一生與各種藥材為伴,是巧合嗎?
絕對不是,這象征一種暗示,暗示著她回到了屬于她的世界。
正如她所說,她會在另一個世界祝福他們!
......
非洲某處部落附近的公路遭遇暴恐襲擊。
載著各國支醫醫療隊的大巴突然被一枚炸彈襲擊。
隨著“砰”得一聲,大巴車的碎片四處飛濺,一道纖細的身影呈一道拋物線被甩出了車窗......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時光在歲月的長河中流逝著。
“滴,滴,滴......”耳邊像是什么儀器發出的聲音。
條件簡陋的醫院內,面色毫無血絲的女孩躺在病床上,除了床頭的儀器還保持著起伏的波浪線之外,根本看不出這個女孩還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一名黑皮膚的護士端著裝滿藥瓶的托盤走進病房,看到那位執意留下的青年醫生又神色恍然地站在女孩床頭,便忍不住開口道:“dr.蘇,放棄吧,她真的不可能醒來了。”
這名青年醫生是第二波支醫團隊中的一員,據說他在自己國家可是最年輕的胸外科專家,當初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要放棄晉升的機會,毅然前來支醫;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在支醫團隊回國,他還是選擇留下。
一留,便是兩年!
聽聞護士的話,青年微微一笑,窗外灑進的朝陽落在他的清雋的面龐上,如同一束驅散黑暗的光芒。
“Jenn,這次你錯了!”
被喚Jenn的女護士給鄰床的病人打完點滴,目光同情地看了青年一眼,而后搖著頭離開。
或許只有她明白,這位青年醫生究竟為的是什么?
他不過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而已!
轉天過來,Jenn在老時間進來給病人打點滴,那名青年男子卻沒像往常一樣站在女孩的病床邊。
放棄了嗎?她心想著。
旋即,目光掃過那張毫無生機的病床時,她的面色驟然變得無比夸張,手中的藥瓶子都打翻在地。
“dr.蘇,dr.蘇......”她倉皇失措地朝病房外跑去。
片刻后,青年步履匆匆地隨她一同進了病房。
床上的女孩竟然坐了起來,渙散的目光一點點地有了焦距。
很快,她的目光茫然地落在了來人身上。
青年驚愕的面容帶著難以掩飾的喜色,而他身后的黑皮膚護士則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嘴巴張得幾乎能塞下一個雞蛋。
“Oh,my god!”她憋了半天終于憋出這么一句,隨后直接轉身離開了。
云墨瑤木訥的視線隨著青年的腳步移動,終于在那抹高大的身影走近后,她看清了他的長相。
那是一張無比俊美的臉,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精致立體的五官仿若出自上帝之手,堪稱完美,一頭黑色的短發在陽光下閃動著黑亮的色澤,更是透出滿滿的生機。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那溫暖的笑容仿佛能夠融化萬年冰川,溫柔的眼風如一縷春風漾過云墨瑤的心頭。
“云墨瑤,好久不見,你終于醒了!”
云墨瑤用力地眨巴著眼睛,試圖判斷眼前的場景是真還是幻。
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蘇清漣是真還是假?
她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你剛醒,別說話。”青年溫柔地說道。
旋即,他端起床頭的水杯,用棉簽沾濕后小心翼翼地濕潤著她干裂的唇。
“所有人都說你醒不了,我不信,這兩年每天都有人勸我放棄,我偏不,因為我相信你會醒,我跟我自己打了個賭,還好我賭贏了!”
“你坐的那輛大巴被炸得幾乎連殘骸都不剩,可偏偏因為你沒系安全帶被甩出了窗外,雖然受了很重的傷,但終究還殘留著一口氣。”
“所以,我相信你命不該絕,這是天意......”
聽著眼前這個男子的絮叨,云墨瑤回想起了很多事,回想起了支醫,回想起了那次暴恐......
但唯獨,她沒有回想起自己在這一個世界,身邊出現過蘇清漣這么一個人。
是時空混亂嗎?
青年看著她滿臉疑惑的樣子,突然又露出幾許靦腆的笑容。
“我都忘了你根本不認識我,我是跟你一同進入濱州第一人民醫院的胸外科醫生,我叫蘇澄波,從我進入醫院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可是你從不曾注意過我。”
“蘇澄波”這個名字像是一個驚雷在她耳畔炸開。
“蘇?澄波?”她用盡力氣張口,發出的聲音卻宛若蚊蠅。
蘇澄波用力點了點頭,“嗯,蘇澄波!”
原來,命運真的可以這么神奇!
從他的口中,云墨瑤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足足兩年半,這兩年半的時間內是蘇澄波一直在悉心照料著自己。
醒來,一切看似回歸原點,實則命運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回國,曾經宣誓要獨身到底的女孩終于要結婚了......
一片祝福聲中,這對奇妙結緣的新人擁吻在一起!
二人蜜月之旅定在冰天雪地的東北,蘇澄波說那兒可能有他的前世記憶,云墨瑤笑而不語。
火車軟臥包廂中,女孩俏皮地摟著男人的脖子笑盈盈地問道:“波波,你為什么偏偏對我一見鐘情?為什么不遠萬里隨我支醫?為什么在所有人都放棄我時,你偏偏不肯放手?”
蘇澄波將她抱到自己腿上,重重地在她不停問著為什么的嘴上親了一口,滿眼寵溺地看著她。
“誰知道呢?大概是前世欠了你了吧!”
通往幸福的列車正在前行,車廂的門被關上,甜蜜的二人盡情地相擁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