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了，江南的冬天，天黑的總是很早。

黑夜中，小屋的一讓，已是多了一座墳墓，稱不上豪華，簡陋的讓人心疼，不過一個土堆，周遭有著幾塊碎石圍著，一塊并不規則的石碑。

而石碑旁，則是楊不凡。

此時的楊不凡就如同被抽干了力氣。不想說話，也不想去想別的。

他自認絕不是這么深情的人，可躺在墳墓里的，卻是對他最深情的女人。

他為他擁有這么一份感情而悲傷，卻又慶幸。

一個江湖中人，有這樣的感情本就是一份奢侈的事情。

他不舍得這個女子，只是一切卻已經來不及了。

“天冷了。”

“今年的，真的很冷，冷到了心窩子里。”

“我本想勸你節哀，卻已開不了口。”

“為何？”

“這一份愛，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是萬萬負擔不起的。”

“是啊，每一份感情的開始，便已經注定了他的結局。”

馮予來到楊不凡身旁說道。

一邊說著，一邊丟了一壺酒給楊不凡。楊不凡撇了一眼馮予，問道：

“醉江南，哪來的？”

“顧獨行買的，買了好多。”

楊不凡聞言，笑了一下，這是他事發之后的第一次笑。

“這孩子今后如何？”

“我也不知道，這孩子跟住我才是一番磨難的。”

“入了這江湖，便再也走不掉了。”

“我卻已沒了推平這江湖的豪情壯志。”

“唉……”

馮予楊不凡皆是猛灌了一口酒，這醉江南不似北方燒刀子，北方燒刀子入口燒灼感強烈，一口下去，仿佛點燃了整個人一般。

喉嚨如同火灼，即使年邁老叟，也會熱血沸騰。

而這醉江南入口卻是婉轉綿延，微甜，過后卻是極苦，喝個十碗八碗的沒什么問題，因為這酒，也叫做隔天醉，最是煩人。

“這酒啊，真苦。”

“這酒，不好喝，可若是一個酒鬼，明知他苦，不也要喝下去么？”

“你我都醉了，都已是酒鬼了。”

“天涼了，你還沒好好看看你的孩子呢。”

“走吧！”

楊不凡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回身看著墳墓，把剩下的酒灑在了周圍，眼中盡是柔情的道：

“柔柔，我一定會好好帶孩子的，下次再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

言罷，摸了摸墳墓，便轉身走了。

……

屋內，幾盞油燈映照著屋內的幾人。

楊不凡抱著孩子，眼眸中盡是慈愛，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

“我這地方，本身只有兩個人知道的。”

馮予道。

“不知另一個人是？”

“早已經死了，南北之戰中死了。”

“可有軀體？”顧獨行問道。

“戰場之上，盡是殘肢斷臂，軀體，未見。”

“那你如何確定他已經死了？”

聞言，馮予已是閉嘴，因為他已不知道如何辯駁，即便那人是他的老友。

“此事雖無閻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真真切切動手的，卻是無常，兇手已盡數俯誅，我現在只想好好照顧我兒子。”

楊不凡道。

“以你的眼界不會看不出白姑娘究竟死在什么樣的劍下吧？”顧獨行直視著楊不凡道。

楊不凡一言不發。

“這也是我著實想不明白的地方，死人，如何殺人？”

馮予道。

“死人，如何不能殺人？”顧獨行幽幽的道。眼中，仿若回味著什么。

“過了那么多日，只怕尸體早已經臭了，如何還能殺人？”一直并未說話的月盈盈開口道。

“尸體不腐的方法何其之多。”顧獨行又道。

“顧兄知道的，似乎不少？”

聞言，顧獨行的眼眸黯淡了幾分。

“幾年前的江湖，底蘊豐厚，一個高手想要聞名于江湖，難的又難。”

“而在那樣的時代，依舊有一個人，江湖人稱定魂針。”

“受過他恩惠的大俠豪客數之不盡，一手醫術，可稱之為江湖之最。”

“可世人又哪里知道，此人醫術雖然厲害，可他本質上卻是一個毒師。”

“他用毒可比用藥厲害的多，南北大戰中，他亦是貢獻巨大，只是，大戰結束后，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獨行娓娓道來，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著，回憶著一些美好，回憶著一些痛苦。

表情時而釋懷，時而難堪，時而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