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顧兮竹惦記的事情不多，從前是孤本殘卷，現在多了個南梔。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顧兮竹的身旁少了一個胖胖的影子，讀書寫字時，珠簾后沒有那個偷偷伸進來的小腦袋，教書授課時，樹枝上沒有那個哼哧哼哧的小胖手，夜晚回府時，街角也沒有了那片輕輕晃動的衣角。

他雖然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樣厭惡鄙夷她，卻也從未將她看在眼里，他以為自己這樣算是讀書人的風范，現在想想，他的無視跟那些人的流言蜚語又有什么區別？那些話從他的眼睛里流出來，怕是比那些人的嘴里說出來還要傷人。

顧兮竹第一次覺得手中的圣賢書燙手的厲害。

丞相這幾日心情也有些不好。百里憶南與南梔的婚約已經作廢了，可是皇上卻暗示要再為梔兒賜婚，賜婚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戰王。他清楚這是皇上拉攏戰王的手段，皇室中沒有適齡的女子，也就他的女兒南梔作為皇后的親妹妹，適合做這個紐帶。皇上怕是早就有此打算，不然大女兒也不會暗示他讓南梔與百里憶南盡快成親，雖然說百里憶南算不得良婿，但他至少是個男人。可是誰能想到呢？兩家小輩竟然鬧得如此不愉快，這不是讓皇上正中下懷嘛。

“老爺，梔兒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吃飯了。我們家的寶貝女兒哪里需要減肥受罪？會不會她聽說了外面的流言，想不開？”丞相夫人急得轉圈圈，恨不得把那些個亂嚼舌根的人抓起來打一頓。

“她知道什么了？”

“明明就是百里憶南配不上我家女兒，他們憑什么說我的梔兒無才無德！我南家的寶貝女兒哪里需要學那些無用的東西討好別人，再說了，我女兒哪里長的不漂亮了？”丞相夫人越說越生氣，就差指著丞相的腦袋，讓他把那些散布謠言的人抓起來了。

丞相扶住夫人的肩膀，將人按在椅子上，一邊捏肩膀一邊勸說道：“夫人吶，都說是流言蜚語了，女兒都沒生氣，你倒是先給自己氣出毛病了。”

“婚約退了也好，我瞧著百里憶南也配不上我家的梔兒。”

聽她這么說，丞相皺皺眉頭，為難道：“現在怕是不太好，皇上有意將梔兒指婚給戰王。”

丞相夫人一聽這話，立馬跳起來質問丞相：“什么？戰王！皇上怎么想的？將我家寶貝女兒嫁給一個不能生育還克妻的人？”

丞相趕緊堵住夫人的嘴不讓她說話，好一會兒才喘過氣，耐心勸說：“夫人，他是君，我是臣，況且阿芄還在后宮里，我們做事不能不顧及啊。”

“可是，可是梔兒怎么辦？”

“唉……”

紫院，小丫鬟小茹一路疾走，看到院門時才像找到主心骨一樣狂奔而去，慌慌張張沖到南梔面前。

“小姐！”

“把氣喘韻了再說，天塌不下來，著什么急？”

小茹接過丫鬟小薏遞過來的水杯，大口大口喝完，喘著氣說：“天真的要塌了，世子退親了。”

“退退唄，不早知道了嗎？你怎么還這么大反應？”南梔滿不在意，低頭摸了摸腰身，不錯不錯，又瘦了，衣服都寬了不少。

“不是不是，我剛剛聽到老爺說，皇上要將你指婚給戰王。”

戰王？！

小薏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南梔雖然比兩個小丫頭淡定一些，眉眼中到底還是帶上些煩惱。倒不是因為那些關于戰王不舉什么的傳言。

單單就初見那天對視的一眼來說，在南梔看來戰王都是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的那種人。他的眼神太過冰冷，像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看人的時候給人一種在看死人的感覺。

南梔很不喜歡他的眼神，她不知道，不久后她會遇見一個另一個人，如果說戰王的眼神讓她心生恐懼，那么那個人的眼神讓人一眼就如同墜入深淵。

“小姐？小姐？”小茹伸手在南梔眼前晃晃，南梔這才回過神。

“你說百里憶南就這么退了婚約，毀我名聲，我是不是該做點兒什么？”南梔眨眨眼，眼底透著急不可耐的頑皮。

南梔說干就干，不給小茹絲毫反應的機會，大手一揮命令小薏召集府中侍衛，帶刀帶棍，怎么囂張怎么來。

小茹滿頭霧水，沒等問問清楚就被小薏拽著離開。

“小薏姐，你別拽著我了，小姐這是要跟人打架去？你怎么不攔著還跟著小姐胡鬧呢？以前不都是你最反對小姐胡來嗎？”

小薏停下腳步，點點小茹的額頭，說：“如果你不想小姐嫁給戰王，就乖乖閉嘴不要說話。等我安排好侍衛再跟你解釋。”

“好吧。”

丞相府后院里，小薏盡量挑了幾位虎背熊腰的侍衛，個個帶著刀，又點了七八個小廝，每一個小廝都扛著一截木棍，氣勢洶洶的樣子。管家一看這動靜哪里是他勸得了的，立馬掉頭跑去書房找丞相大人。

“小薏，管家去找老爺了，小姐不會挨罰吧。”

“不會！”

“為什么？”

小薏看著紫院的方向，沖著小茹勾勾手指，等小茹貼近耳朵，才神秘兮兮的說：“咱們小姐長大了，知道保護自己了。”

“你倒是說清楚啊！”小茹急得直跺腳。

“你著什么急？你想想啊，皇上要賜婚，誰能拒絕？小姐不想嫁只能讓自己的張揚跋扈的名聲都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戰王怎么會娶一個德行有失的女子。這件事老爺沒有辦法幫小姐，讓小姐仗著女孩心性胡鬧倒是個不錯的辦法，老爺又怎么會怪小姐呢？”

小茹低著頭想了想，終于想出不對勁來了。

“不對啊，這樣一來小姐的名聲越來越差，誰還愿意娶她呢？”

“我還以為你聰明了一回，還是笨。咱家小姐是丞相府千金，嫁不了王公勛貴，還嫁不了世家公子嗎？嫁給誰不比嫁給戰王好？到時候小姐算是下嫁，婆婆姑子的誰敢給咱們小姐受委屈？”小主子長大了，小薏心情好，也愿意多跟小茹說兩句。她的聲音不大，卻偏偏被躲在屋頂的兩個人聽個正著。

小薏望著遠方，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自從小主子來到丞相府，她就被谷主安排來保護小主子，雖然丞相和夫人對小主子也很好，但是也因為太好，小主子一直都成長不起來，這下好了，不久后她就可以帶著小主子回去了。

想起那個偷走小主子的人，小薏恨的牙癢癢，可是谷主就是不讓她殺了那人。該死！

“小的見過小姐！”一眾侍衛齊齊行禮問安，小薏看著南梔逆光而來，忽然間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這一天終于來了！

“老大，沒想到啊，京城第一丑女都如此嫌棄你，你……”

“閉嘴，跟上去看看。”華重樓打斷男子調侃的話。冰冷的視線毒舌一般纏住南梔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