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獵人維持秩序，館內還是一片混亂。出口有八個，平時夠用，現在卻遠遠不能滿足疏散需求。

十幾個不受控制的青年越過座位瘋狂插隊，無意間沖散了一家手拉手的三口。焦急萬分的胖父親不得不艱難回身，尋找瞬間被卷入人群的母女倆，原本一家出游的合家歡，此刻反而成了沉重的負擔。

吳靈和女獵人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逆著人群穿行，他們的反應極快，應變能力極強，總能找準人群空隙滑溜而過，行至裁判席下方時，又像是摸到了泥塘的泥鰍，呲溜一下藏身到臺下的陰影中，變戲法般隱匿不見。

如果動態視力夠強，便能發現不是變戲法，而是臺下存在一個小型的雜物間。

雜物間內，年久失修的斑駁天花板上，充滿年代感的白熾燈投下無力的光影，給地上各式各樣的清潔工具蒙上了一層昏黃的細微顆粒感。

空氣中一股濕氣，彌漫著不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屋內堆得很滿，想要找到落足的干凈地方很不容易，所以吳靈和女獵人不得不挨得很近，只隔了大概不到三十公分，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

不對，不是他們的心跳。

“噓。”吳靈豎起食指，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接著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繞開地上散亂的拖布和掃把，俯身貼近白水泥墻壁，側過頭附耳傾聽。

聽了足有幾十秒，才極緩慢地回過頭，仿佛脖子上了發條一般。

和女獵人對視確認后，吳靈的食中二指開始在墻上敲擊，實際上只有敲擊的動作，并沒有發出敲擊的聲音。

敲三下，停一下，再敲兩下……

這是間隔敲擊法，是一種通過敲擊次數和間隔時間表達文字的密碼，廣泛流傳于獵人之間，吳靈也是通過好幾天的惡補，才基本掌握了間隔敲擊的手法。

聰慧的女獵人看懂了暗語，朝他點點頭。

暗語的內容是：“心跳外面。”

似乎很不通順，然而作為暗語，內容必須盡量短小精悍，所以這四個字表達的意思其實是“心跳聲在外面！”

外面的心跳聲很沉悶，盡管隔著墻壁，每一下遲鈍的跳動還是如同轟隆的雷鳴。

吳靈已經腦補出惡龍環伺的場面，努力平復呼吸后，躡手躡腳離開墻壁，往前探了幾步，在一塊灰黃的海綿板上立穩腳步。

他背對燈光，影子拖得很長，一直蔓延到女獵人穿皮靴的腳下，正是因為她穿了皮靴，所以才默契地選擇待在原地，以免發出多余的聲響。

“事有蹊蹺。”吳靈張開嘴，聲帶沒有振動，只是緩緩做出相應的口型。

女獵人皺起眉尖，攤了攤手，沒明白他的意思。

“……”

吳靈欲言又止，歪過頭稍一沉吟，干脆走到她面前，右臂環繞而過，右手探到身后，手指在她后背游動，敲擊。

他將這一套動作掩飾得非常巧妙，若是在旁人看來，一定會誤以為吳靈摟住了她的腰。

像個整天揩油的流氓。

其實他是在敲密碼。

“現實，我已召席德，現在無。”

“再召，他若出現，說明虛擬。”

現實中，我已經召喚了席德，可是現在沒見到席德。

我再召喚一下，如果席德出現了，說明我們還在虛擬場景里。

女獵人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腰身有些發癢，面頰有點發燙，因為吳靈敲擊時過于入神，沒注意到沉重的呼吸一直落在她額前，吹亂了她的劉海，也稍微吹亂了她的心。

相顧無言……

奇怪！具體不知道何時，外面的心跳聲貌似消失了。

他們投入太多精力在密碼交流上，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心跳聲的變化，這是嚴重的失誤。

周圍的一切忽然遁入無比空洞的寧靜中，好似能聽見時間的流動。

“惡龍離開了？”兩人的第一反應相同。

可是現在又太過安靜，甚至安靜到了不真實的地步。

人在高度緊張時，過分的安靜比吵鬧更讓人心慌。心慌經過發酵，很快又成了恐慌。

也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女獵人禮尚往來地在吳靈后腰敲擊。

“美女姜，女予妤。”

“原來你叫姜妤。”吳靈心里想著，同時低頭望她，兩人目光對碰，發覺她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一對英氣十足的眉毛。

很快，兩人又默契地扭頭看向別處，現在不是玩羅密歐與朱麗葉那一套的時候。

該死的安靜已經持續了好幾分鐘，浸泡在恐慌中只會讓人更加恐慌，吳靈一咬牙，直接發動意念召喚席德。

“嘭！”憑空飄起一陣白煙。

姜妤嬌嬈的身形微微一顫，第一次在現場看到吳靈召喚，身旁突然多出一位高大的吸血鬼，視覺沖擊力還蠻強烈的。

“吳小主，發生什么了？”席德沒注意到，或者說故意無視了姜妤一直朝他打手勢，顯得很冒失地詢問吳靈狀況。

認真傾聽片刻，門外沒有動靜，吳靈吁了一口氣，低聲反問他：“你剛剛在哪兒？”

“我剛剛在酒店里。”席德也降低音量，彎腰貼近吳靈的耳朵。

果然事有蹊蹺。

席德明明一大早跟隨我來到了賽場，以他寸步不離的風格，剛剛怎么會在酒店里？

這里分明還是虛擬場景！

表面上是比賽發生意外，S級魔物入侵賽場，其實是官方突發奇想，想通過模擬襲擊事件考驗我們選手吧？

好家伙，演起來了！

那不如將計就計，陪他們演一出好戲。

吳靈不想讓官方知道他已經看破了布局，于是繼續在姜妤腰上敲擊，將消息傳達給她。

在VR場景里，投影的鏡頭只有兩種，一種是空中俯瞰，另一種是跟隨選手視角，所以吳靈伸手繞到姜妤背后，其實是卡了視野的盲區。鏡頭從空中看不清，從選手的視角也看不到。

如此一來，兩人便能在假裝不知情的情況下演好這出戲。如果觀眾想要奮不顧身的英雄，那他們就可以扮演奮不顧身的英雄，無需顧慮生命安全。

相比其他不知情的選手，他們獲得了絕對的心理優勢。

于是，卸下心理負擔的吳靈大大方方推開雜物間的門。

緊接著，他看到了巨大無比的黃色瞳孔！

“我靠，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