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的理想一直是做一個舞蹈家。
媽媽是省劇團的舞蹈演員,從我剛能下地走路、剛有記憶的時候,就在劇團里玩耍。我的小伙伴都是劇團里叔叔阿姨的孩子,臺上臺下,我們一起瘋跑了很多年。
我從小學習舞蹈。在我們那一群玩伴里,大人們都說我是最有天賦的,還常常開玩笑說要等我長大接棒舞團的首席。
18歲之前,我都是那樣相信的,相信我會成為那個舞臺上最驚艷的白天鵝,我從想過我還能做任何跳舞以外的事情。
直到遇到何景笙。
如果說舞蹈是我18歲以前的精神支柱,那何景笙就是我18歲以后的精神支柱。那以后的每分每秒,我都為他而活。
那一年我考上舞蹈學院,白天上學練舞,晚上到舞蹈培訓班教課。何景笙是我帶的一個學生的舅舅。那天下課之后很久,歡歡的家長都沒來接她,我陪著她一直等,等到很晚很晚,何景笙出現了,他和我道歉,還專程繞了半個BJ送了我回學校。
也許從那一刻起,我就淪陷而不自知。
那一年我18歲,他28歲。
何景笙越來越多地出現在我眼前,有時候是在舞蹈教室,有時候是在路上偶遇。見得次數多了,我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內心是歡喜的,也許我在更早的時候就愛上他,可我也是害怕的,我滿心滿心的都是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這樣的狀態,對我的舞蹈生涯幾乎是致命的打擊,我發現我不能再心無旁騖地跳下去了。我聽到老師越來越多的嘆息,看到他們越來越多的失望,我很愧疚,可是想到何景笙,我又覺得這一切都沒有什么。
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從舞蹈學院退了學。
何景笙是做影視投資的,那段時間,他投的幾個電影票房都不好,賠了很多錢,有時候心情會不好。可是只要我抱著他,他皺著的眉頭就會舒展開來,他就會笑。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我和他說,我要做他的女主角,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和他一起站上頂峰。
然后我去考了戲劇學院,學了表演。大二的時候,何景笙就為我量身定做了第一部戲。那部戲說不上有多么成功,但幫我累積了不小的人氣,我漸漸地開始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準確地說,是何景笙為我闖出了一片天地。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尹若茵是何景笙的女朋友,所以他們哄著我、捧著我,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因為何景笙,即使我不那么努力,也片約不斷,可我偏偏很努力,我一直記得,我要和他一起站上頂峰。
我的戲一部接著一部,國內國外各地取景,何景笙不忙的時候就陪我住在劇組,他會在半夜的時候偷偷溜到我的房間,早上天亮之前又回去。
何景笙縱容著我的一切,我一直以為我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以為我們會走入婚姻,會生幾個可愛的孩子,會在彼此白發蒼蒼的時候還熱烈地擁抱和親吻。我一直在等,等我有一部自己的代表作,到那個時候,我就和全世界宣布,我愛的人,叫何景笙,我想把我最好的作品,送給他。
可我到底還是沒有等來那一天。
《晨夕》上線之后,反響特別熱烈,我和陸羲的名字常常掛在熱搜上。我真的很開心,我以為這就是我等的那個機會。公司希望我在收官之前能盡量和陸羲有更多的互動,用cp把熱度炒得更高些,以往這樣的炒作也有很多,何景笙從沒有在意過,所以我也一向配合。我和自己說,這是最后一次,從今以后,我的名字就只和何景笙的連在一起。
《晨夕》收官的前一晚,何景笙很早就回家了,我們像每一個平常的晚上,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刷碗、一起看夜景,那一整晚,他牢牢地把我困在床上,片刻不離,連我說要去洗澡,都是他把我抱進了浴室。也只有何景笙,能讓我在七八月里最熱的天里穿上高領的背心。
那個時候的我只顧得上甜蜜,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會是我們的最后一個晚上。
我聽到他的消息的時候,正在收官發布會的后臺,準備著下一個節目。敏姐神色慌張地跑進休息室,把我拉到一邊,她把手機遞給我,我還以為她在開玩笑,我問她為什么要把何景笙的臉p在別人的婚紗照上,她不說話,我看出了她眼睛里的情緒,是憐憫。
我不要憐憫,我為什么要憐憫?我明明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有成功的事業,有愛我的爸媽,最重要的是我有何景笙。
可為什么,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我給何景笙發微信可是微信提示說需要驗證,我給他打電話可一直占線,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如果何景笙不想讓我找到他,我是那樣無能為力。我什么都顧不上了,我拼命地往外跑,我想去找他,想問他為什么。我求敏姐送我回家,可她只是抱著我什么都不說,我只好自己打車走,還沒有走出三條街,車就被攔下了。
當我意識到自己又回到了舞臺上,身邊都是熟悉的面孔,他們的表情那么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個聲音在我的心里撕心裂肺地吶喊著,她那么無助那么痛。
那天之后,我一直很恍惚。以至于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脫離了軌道。
何景笙就那樣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沒有一句解釋,甚至沒有一句告別。從18歲到24歲,我的生命里只有他,可我在他的生命里,又算什么。
沒有了何景笙,我就只剩了我的事業。網絡上迅速發酵的輿論打得人措手不及,陸羲被掛在網上整整一周的時間,到后來我才知道,這輿論并不單純,公司為了把我從里面撇清,暗中買了不少營銷號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帶節奏,把我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
陸羲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前輩,在劇組的時候,他一直對我很好,在演戲上,他真的幫過我很多。可是那時候,我自顧尚且不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然后沉默。
所幸,他靠自己熬了過去,才沒有讓我的負罪感那么重。陸羲公司的老板是個很有手段的人,從前何景笙還在的時候,有時候會說起那個人,說他年紀輕輕可城府極深,他們有時候會有項目上的交集,連何景笙對上他的時候都要很謹慎。沒多久,公司就收到了律師函,說要追究我在收官發布會上失蹤和公司惡意中傷陸羲的事情。
以前這許多的事情我根本不會知道,因為何景笙會幫我統統攔下,沒了他,我只能依靠公司。正在公司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突然同意放我一馬,只要我在有需要的時候配合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但我早就別無選擇。后來敏姐說,她問過她在那邊公司的好朋友,是陸羲幫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軟弱、如此渺小。這些年,我看起來順利又風光,可其實是何景笙為我擋住了大部分的風雨,現在他把他的庇護撤回了,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我發現我其實舍不得。這些曾經有過何景笙的地方,哪怕只是影子,我都舍不得放開。
很快我就知道他們需要我配合的是什么了。
陸羲被拍到,他們要我承認照片里的人是我,和陸羲假裝情侶。
我同意了。就當是為了還陸羲的情,沒有了何景笙,我怎么樣又有什么關系。其實我知道,我心里還有一個不愿承認的想法,我想也許何景笙正在某個地方看著,他會不會有哪怕一點點的不高興。
可惜直播的那天,陸羲并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宣布我的女友身份,其實我反而松了一口氣。我聽到了他對他女朋友的表白,有那么一刻,我以為他要承認了,可是最后并沒有,我想他可能只是缺了一點勇氣,畢竟公開之后會發生什么,我們誰都不知道。我希望他守住他的愛情,雖然我的愛情沒了,可我還是想相信有人愿意為了愛犧牲很多東西,但其實我也很害怕,我怕我會嫉妒那個女孩兒,怕我會比較,為什么陸羲可以而何景笙不能。
可后來我發現我錯了。
那天我接到陸羲的電話。他問我是不是還愿意配合他,我同意了。然后我去了醫院看他,順便“不小心”被狗仔拍到。
他的臉色很蒼白,滿臉透著大病初愈后的憔悴,看到我的時候,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溫和地笑,可我總覺得他哪里不一樣了,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好像又變回了我最初認識他的時候的樣子。而他接下來說的話,還是讓我吃了一驚。
“我不止需要你配合我承認照片里的是你,我需要結婚。”
“結婚?如果你只是為了擺平這段緋聞,公開戀情之后感情變淡和平分手不就可以了嗎?”
“你考慮一下,不用急著回復我。”
我并沒有答應。那天我在家里,反復看著陸羲和他女朋友的照片,明明他對那個女孩兒的珍惜滿的能從這照片里溢出來,我開始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和我結婚。直到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兒丈夫的聲明。也許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再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如果那個人是陸羲,是無數人愛的優秀又美好的陸羲,那她將要承受的壓力不僅僅來自于雙方的家庭,更來自于整個社會的觀念和輿論,不管她曾經多么優秀,都會被無數人說配不上他。陸羲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和她放在了同一個起跑線上。我才終于明白之前陸羲答應要我配合,恐怕也并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業,而只是想保護他愛的女孩兒。
我明明很感動可心里隱隱的酸澀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我想起了何景笙,曾經我也以為他是那樣的愛著我,為什么他沒有愛到最后。
我一直猶豫,直到我在節目上昏倒被送進醫院。
出院的那天,我去了陸羲家。我告訴他,我答應他的提議,但我也需要他幫我一件事。
我懷孕了。那個小不點兒已經能在b超里清晰地被找到,我絲毫沒有懷疑過,我要留下他。所以我需要給他找個爸爸,而陸羲是我最好的選擇。
陸羲同意了,我們約定一年半之后“離婚”,然后很快就公布了“結婚”的消息。那是我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宣布我找到了我最愛的人,得到全世界的祝福。只可惜,我名字旁邊的那個人卻不是我以為的那個。
陸羲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們雖然沒有領證,但他還是盡著一個“丈夫”的責任,在媒體各種無端揣測的時候挺身而出,幫我擋掉很多的爭議。
我以為我的一輩子就這樣了,帶著我的孩子好好生活,也許以后還能遇到一個愛我的人也說不定。
在他五個多月的時候,我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醫生說羊水已經破了,只能做引產手術。他還那么小,可已經是一個寶寶的樣子,我卻沒能保住他。
我想這也許就是我的命,是我想要留住一個不屬于我的孩子,他的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卻總還偷偷希冀著有一天我們會團圓。
我才25歲,看看鏡子里的那個女孩兒,她還那么年輕,那么好看,可我卻覺得我的一生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