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爺爺和石頭聽到虎子說這書不是給人看的，自然都不會相信，石頭道：“不是給人看的還是給大黃（村里的一條大黃狗）看的不成？”說罷兩個人又放聲大笑。

虎子也正是年青氣盛的年紀，見他們不相信自己，憋的滿臉通紅。站起來賭氣一般地說：“你們不相信？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師父！”

師父？太爺和石頭又看了看周圍，還是一堆堆的墳包，在月光下隱隱有些霧氣飄在上面。雖顯得神秘陰森，但除此外并無第四個人。

“你師父是誰，還……還沒來么？”石頭問了一句，突然想起剛剛虎子說的看這本書的不是人，不禁后背發涼，聲音越來越小了。

這下輪到虎子揚眉吐氣了，他招呼兩個同伴道：“你們聽著，這本書本來只有我能學的，因為你們不會‘請師父’。但是這次為了讓你們見識一下，我請個師父我們三個一起學。”

太爺此時態度也轉變了，忍不住打斷道：“你說了半天，還沒說你師父是個什么呢！”

虎子搖搖頭，顯出很無奈的表情：“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師父是個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人。要是非要安個名號……我覺得應該是鬼。”

“什么？！”太爺和石頭不約而同的叫了出來，雖然之前也想到可能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現在從虎子嘴里親自證實了，還是有些震驚：這跟著鬼學東西，不是找死么。

怕歸怕，好奇心總是往往把故事推向高潮。太爺和石頭畢竟面子上也掛不住。心當下一橫，說你只管叫師父出來，我們也開開眼界。

虎子也不買關子了，神情嚴肅地說：“一會無論發生什么事，沒有我發話，你們千萬不要沖動，一切按我說的做，不然小命不保。”

太爺心想怎么還演起戲班子的《起義英雄深陷敵軍》了。雖然知道虎子也只是個半罐水，或者只能叫個竹籃子，但是此刻也不得不點頭同意。

虎子這才安排他們兩個一左一右，面向西北而坐。自己在他們面前插了三炷香，磕了三個響頭，回來坐在他們中間，也是面向西北。

“我再說一次，一會后面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轉過去，否則必死無疑！”虎子顯然也很緊張，額頭都滲出汗了，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太爺和石頭又是興奮又是害怕，忍不出都開始抖起來了。要是他們預先知道今天就是某個人的葬日了，估計就不會那么興奮了。

只見虎子拿出那本《上下策》，閉著眼睛邊翻邊數頁數，數著數著就停下了。打開那一頁，卻并不去看，而是雙手把書背在背后。口中念念有詞：

“天機勿泄，邪物勿染。

權政勿涉，財色勿取。

生本空寂，死亦浮戲。

師父賜教，徒兒恭聽。”

念完這半文半白似咒非咒的話后，虎子也不把書從背后拿過來，就對著天空喊道：“師父，師父，您來了沒有？師父，師父，您來了沒有……”

說也奇怪，喊道第三聲的時候，只聽背后“啪”一聲，像是有人用手拍在了虎子背上。太爺和石頭被這一聲嚇得全身一個激靈，明明知道背后有變故，但是此刻想起虎子的話，也不敢轉頭去看，只得閉著眼睛等待下文。

虎子聽了這一聲，馬上答道：“多謝師父，可……可以賜教了。”這還是第一次有旁人在旁邊，不知道師父看不看得見，賣不賣這個臉。

“喏……”背后突然響起了一個很沙啞的，像是一個老頭的聲音。但是仔細聽又根本不像是人能發出的頻率。

這一下可把太爺和石頭嚇得不輕，頭上豆大的汗水唰唰直往下流，偏偏又不能動，坐在那里心跳的咚咚聲都可以把耳朵震蒙。不過就算能回頭想必他們也不會回，頂多第一反應是爬起來就跑。

背后那個“師父”也挺配合，對太爺和石頭被什么反應，就開始念虎子翻開的書上的話了。他念一句都要停下來，等虎子重復一遍，再繼續念。太爺和石頭嚇得全身哆嗦，完全聽不見念的內容，一心想著趕快結束。

這荒山野墳的，一個你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坐在你后面教你念書，要誰來都得嚇得失禁。

三個人就這么用余光多多少少的看著點旁邊的人，生怕誰忍不住轉了過去。可是今天三人似乎出門忘了看黃歷了，越是想快點結束越是出亂子。

此時聽見前面的草叢里有點動靜，三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條百足蟲（蜈蚣）！正晃晃悠悠的朝太爺爬來！很快就爬到了太爺盤著的腿上了。

這才是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但是太爺不愧為三個孩子里面歲數最大的，當即身形不動，左手拇指食指一勾，蓄力準備把這廝彈回去。

哪知因為全身哆嗦，這一彈沒把握好角度和力度，直接彈在石頭面前。那百足蟲經這么一刺激，也不管來者何人了。當即直立弓起了身子準備進攻石頭。

也該石頭倒霉，要說這一般的蜈蚣，村里都叫“百足蟲”或者“百足地爬子”，進攻的時候也只是爬過去一咬。但蜈蚣好歹也是天下五邪蟲之一，有的會自身修煉，成了一定氣候的就不簡單了。它們甚至會直立起身子像弓箭一樣，然后蓄勢待發利箭一般的沖向對方要害。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里有一幕就是蜈蚣精被打回原形，卻直立而行的。村里人對這種厲害的蜈蚣就不叫“百足蟲”、“百足地爬子”了，這樣的就叫“千足地腰”（有說法叫“千足地妖”）。遇到這樣的主，一般蜈蚣的天敵-----公雞，都會嚇得灰溜溜的走了。

石頭見時至如今，橫豎都是一個死，當即也渾了，看到那“千足地腰”飛咬過來，連忙往旁邊一躲，身形雖然動了，但是臉還是牢牢對著前面，不敢往后看。

說來也該虎子命犯煞星，躲不掉。

虎子余光看見石頭動了，以為石頭不小心看到了后面，也是心下一慌，連忙摸索著伸手去擋石頭的臉。太爺在一邊不敢轉頭，余光只看到他們動來動去，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也幫不上忙，坐在那里干著急。

石頭本來就精神高度緊張，注意著身后的動靜，突然看見一只手伸在自己臉旁邊，不知道是虎子，只道是后面那位“師父”來索命的，當下本能的重拳揮開！

可憐了虎子被他這么一打一帶，整個身子就轉向了后面！

只聽見“啊！”的一聲慘叫，便沒了聲音了。石頭和太爺都不知道虎子的遇難過程，想到背后還有一條“千足地腰”，不約而同爬起來就跑。邊跑嘴里還邊叫虎子一起跑。可是哪知他們嘴里的“虎子”卻被石頭誤推進了鬼門關。

兩個人閉著眼睛一口氣狂沖了猛一陣子，看見一行火把，聽見是村里相親們來找自己的，便連哭帶喊的沖了過去了。

村里人見兩人大哭而歸，衣著破爛（其實那個時代農村哪個不是衣著破爛？只是兩個人被樹枝，荊棘刮得更爛了），便問起緣由。

太爺和石頭剛想回答，此刻卻發現少了虎子。以為半路跑丟了，壓根就不知道虎子其實根本就沒能跑掉，自己招來的師父，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能看，卻自己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看了，哪里還有能跑掉的說法？

當下二人揀重要的給村民們說了，要趕緊去救虎子。那時代民風淳樸，村民雖然也怕“千足地腰”和那個什么所謂的“師父”，但是救人的時候一頭充滿熱血，個個爭當戲班子演的《闖王李自成》。找了一個腿腳麻利的回村去給虎子他爹符安國報信，其他的人就由太爺和石頭兩個孩子帶路去找虎子。

兩個人逃跑的時候是逃命，哪顧著方向，現在要順路回去談何容易？再加上那個亂墳堆不知是哪朝哪代開始葬人的，大的出奇，一行人找了好半天才在亂墳的一角找到了虎子。

虎子橫躺在地上，手里拿著那本《上下策》。“師父”和“千足地腰”早就不見蹤影了，那三炷香也早已燒完。

大伙一下子擁了過去，看見那虎子的慘象甚是駭人。圓目怪睜，全是布滿血絲。嘴巴張的離奇的大，仿佛下巴的骨頭都軟了一般，舌頭發黑。手上都是干癟的皮膚包著骨頭，哪里像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分明像具千年的干尸。更令人驚奇的是，胸前的衣服早就破爛了，露出的胸口上有一個黑乎乎成人手掌大小的手印。

大伙見到這恐怖的情形，也不敢輕舉妄動，等著符安國來。

符安國沒過多久就到了，看到這一幕一下子整個人癱坐到了地上，一句話也不說。虎子的媽媽更是當場就暈過去了，村民忙把她又抬下山去。

“報應……”符安國過了許久才說出兩個字。然后走向虎子的尸體，把那本《上下策》拿了過來，搶了個火把，一把火就燒了個干凈，此時虎子的圓睜的眼睛居然慢慢閉上了。

后來大伙才知道，符安國確實是學了《上下策》的上策----學者一生榮華，但絕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燒了書的緣故，沒出半個月，符安國就在家暴病身亡了，虎子的母親受了兩次打擊后也瘋了。村民唏噓不已，進而流傳為一段奇聞。

胡子講完冗長的故事后，若有所思的看著小玨。我也想知道胡子的故事的可信性有多大，也看著小玨，期望她給一個鑒定。

小玨無奈的搖了搖頭，仿佛是對自己喃喃道：“真慘，真慘……”

胡子忙問：“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故事，不是到有沒有可信性？”

小玨這才從故事中回過神來，回答道：“關于書的規矩確實是那樣的，一模一樣。既然窺了天機，終究是要被報應的。”

此時我突然想起一句時髦的話：出來混，終究是要還的……

既然她說那是真的，那小玨學的是？

小玨仿佛知道我的疑問，看著我凄凄笑道：“我學了上策，因為據說下策沒什么大用。”

大家都沉默了，小玨可能覺得氣氛太壓抑了，岔開話題道：“其實自古到今看了‘師父’尊榮沒死的人還真有一個！”

我跟胡子產生極大的興趣，那么恐怖的‘師父’居然有人不怕，忙追問是誰。

“是明朝奇人劉伯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