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沉下去了，整個天地變成了無邊無際的、讓人絕望的黑暗。商琪弄不清方向，她只是麻木地邁著雙腳向前走。

夏爾克突然拉住她，問：“你到底要去哪？現在是往哪個方向走？”

商琪茫然地看著他，說：“我要去盧克鎮。”

夏爾克說：“你走錯方向了。盧克鎮在東南方向，你現在走的是東北方向。”

商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換成指南針模式，這才發現他說的是實話。

夏爾克說：“我來帶路吧。”然后就走到了前面去。

商琪看著這個身材挺拔的漠星人，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他。他明明行動自如，卻裝作重傷不起，可是這幾天來他確實沒有做出什么傷害她的舉動。但是安德烈也說過，漠星人——特別是底層的漠星人——還處于野蠻未開化的階段，他們只服從自己的欲望，而他們最大的欲望就是女人。

商琪抓住衣襟的手又緊了緊。

“你身上有血腥味，要洗掉，不然會把夜狼招過來。”夏爾克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說：“它們的鼻子很靈，十利馬之外的血腥味都能聞得到。”

十利馬大約相當于六公里。商琪點了點頭，她不能這個樣子回去，否則安德烈會被她嚇死。

“哪里有水？”她問。

夏爾克指了指偏東方向，說：“我記得那里應該有一條河，不知道干涸了沒有。”

商琪摸了摸自己沾滿了血的頭發，朝著他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了大約一小時，商琪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蜿蜒的小河。淺淺的水面映著天上的星光，仿佛銀河一般。它緩緩地穿過整片荒原，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河畔長滿了一種白色的草，輕輕地隨著夜風搖曳著。這景象寧靜得讓人心碎。

商琪跟著夏爾克往河邊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些白色的草竟然有過人高，耳畔沙沙的聲音，鼻子里有淡淡的清香。

漠星沒有月亮，星球周圍環繞著一條由上億顆小衛星和隕石組成的衛星帶，在晚上變成一條白色的光帶，漠星人叫它“圖依”，意思是“銀環”，而地球人則稱之為“月河”。

此刻，在月河光輝的照耀下，那些白色的芒草上也籠罩著淡淡的白光，白草搖曳，那層霧一樣的微光也跟著緩緩流動起來。

“真美。”商琪問：“這是什么草？”

“夕草。”夏爾克回答說。

商琪撥開草叢來到水邊，夏爾克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正在奇怪他為什么不回避，他卻率先撲通一下跳進了水里。

他沒入水里，水面上只剩下陣陣漣漪。寂靜的曠野中只剩下商琪一個人，她有點慌，怯怯地喊了一聲：“夏爾克……”

夏爾克在水里聽到她的呼喚，他很高興她直呼他的名字。他猛地一下沖出水面，健壯的身體上沾滿了水珠，長發緊緊的貼在背上。

商琪愣愣地看著水里那個紅皮膚的漠星人，他突然掬起一大捧水潑在她身上。

好冷！商琪打了一個寒戰，叫了起來：“你干嘛啊！”

夏爾克說：“快把你身上洗干凈，我覺得夜狼可能已經聞到氣味了。”

他怎么知道？商琪有些懷疑，或許他只是在嚇唬自己，可是漠星人與這個星球的動物之間確實有著某種神奇的聯系，他們似乎能感知彼此的存在。她不好說什么，只能默默地走到另外一邊，躲在一片茂密的夕草中間，彎下腰來清洗自己的臉和身體。

洗好之后，她又走了出來，身上的衣服被打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身體上。

他看著她干凈的臉，此刻她的臉色很蒼白，就連嘴唇都變白了，單薄的身體在濕漉漉的衣服下瑟瑟發抖。

他看到了她衣服下的曲線。其實在救她的時候，他就看到她的身體了。她那么瘦小嬌弱，確實不像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不管是在女人營里，還是在畫上。他懷疑她是否真的能生育孩子。

可是她敞露的身體還是變成一個強烈的符號，深深印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可以走了嗎？”商琪輕聲問。夜晚的荒漠氣溫下降得很快，她覺得自己的體力已經越來越弱了。

夏爾克收回目光，說：“走吧。”

為了躲避夜狼和那些不知名的野獸，他們沿著那條河在夕草叢中穿行。夏爾克說，沿著這條河一直走，就能走到盧克鎮。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商琪的意識開始恍惚的時候，她突然看到地平線上出現了一些微弱的燈光。

“燈光！是燈光！”她叫了起來，回頭欣喜地問：“那里就是盧克鎮，對不對？”

夏爾克陰郁地說：“是。”

商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朝著前面小跑過去。

是燈光，真的是燈光。她好像一個絕處逢生的人，又好像離家很久的人突然回到故土一般，眼淚滑落下來。

夏爾克看著她慢慢跑遠，他陷入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好像宇宙變成了一片嚴嚴實實的黑暗，就連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他的眼里只有那個女人的身影。

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他，眼中含著淚光，溫柔地說：“夏爾克，謝謝你……是你救了我，我會記住你的……”

夏爾克的喉嚨燒著了，他不知該說什么。

“再見。”她轉身繼續朝著燈光走去。

他再也見不到她了。即使他悄悄跟著她去密海，她最后還是要走的，他不可能跟著她去地球。

他再也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