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職業的關系，夏墨時不能像很多人那樣能夠擁有愉快的周末和節假日，對于別人來說是放松休閑的好時刻，對她，卻往往是最繁忙的時候。難得的休假，也只能在別人繁忙的工作日里調休。

這天，正是夏墨時的調休時間，久未休假的她打算好好地看看書，充充電。于是，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夏墨時來到了和她就讀同一所中學，曾經有過過節，但最后成為好朋友的學姐葉存善開的書吧里。

照例點了一杯薄荷檸檬，從歷史類書籍架上找到她上次沒看完的書，夏墨時來到那處專門為她開辟的玻璃小隔間享受獨屬于她的悠閑時間。呷一口茶，翻幾頁書，怡人的閑趣讓夏墨時舒服得直想就這樣坐上一輩子。

沒多久，一抹艷麗的紅帶著熟悉的香水味坐于她身后的沙發上。

來人坐下后，看著沉浸在書中的夏墨時良久，知道她不主動夏墨時不會主動搭理她，只好開口：“有段時間沒看到你了。”

“沒辦法，我忙！近來如何？”夏墨時自書中抬頭，看到葉存善那張失去往日神采的臉，心里已得到答案：“看來不是很好啊，是嗎？”

這個問題，像是觸及到葉存善亟欲隱藏卻發現毫無作用的心傷。葉存善低下頭，眼里泛著點點淚花，咸澀的眼淚滴在右手的傷口上，刺疼的感覺讓眼淚更加泛濫，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帶著哀傷嗚咽的聲音喚著這個城市里唯一能讓她覺得可以依靠的人：“夏墨時……”

夏墨時放下書，坐到她身旁，將她摟在懷里，讓她有所依靠：“葉存善，既然這么苦，為什么還要繼續？”

懷中的葉存善僵了一下，沒有回應她的問話。答案在心，可她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告訴她。為什么這么苦還要繼續？因為她愛啊，沒想過要放下也放不下。當年的驚鴻一瞥，注定了她的沉淪。整整一年的糾纏追逐，他終于點頭的時候，心中的喜悅是前所未有。那時她只想守住一個能站在他身邊的位置，就算知道他心里有人，知道他并不愛她，她想，只要守著他，一年，兩年，三年……只要一直守著，他會慢慢地發現她的好，然后慢慢地喜歡上……

可是，為什么那么難呢？四年了，他還是看不到她！單戀一個心里有別人的人好苦好苦，也許太苦，他偶爾給予的那一抹甜，能甜進心坎，也成了她眷戀不能離去的理由。

夏墨時輕嘆一聲，抓過她受傷的右手看了看，聲音冷了幾分：“傷口怎么弄的？”

葉存善離開她的懷抱，卻因心虛而低頭不敢直視她：“昨晚不小心把碟子摔碎了……撿的時候……”

夏墨時抿唇看她，眼神清澈透亮，葉存善解釋的聲音在這樣清透的眼神注視下消失。夏墨時也不多說，冷凝著表情走到吧臺要了小藥箱給她處理血肉模糊的掌心。說是血肉模糊，其實一點都不夸張，葉存善的掌心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有那么幾道傷口，深可見骨，看著觸目驚心。就這樣的傷口，那么顯而易見，為什么葉存善還要編出是為了撿碟子碎片時割傷的謊話來騙她？

“葉存善，愛得這樣沒有尊嚴，沒有自我，如此自輕自賤，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包扎的最后，夏墨時這樣說。墨黑的眼里帶著明明白白的諷意看著站在門外臉色陰沉難看的男人。曾經那么囂張驕傲的一個人，為了這個男人，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是他的幸抑或是她的不幸？

太過一針見血的話語，讓葉存善臉色一白，強壓的眼淚瞬間滑落。自輕自賤！這還是和夏墨時認識這么久以來，夏墨時對她說過最重的話。很重卻也很真實到位，她險些都要忘了，過去的自己是多么不齒這樣的行為，如今她卻走在這樣的情路上而絲毫不曾悔悟。

隔間的門外，聽到這話的沈修遠臉色陰沉難看：“方便的話，請讓我和存善單獨談一談，好嗎？”

背對著門口的葉存善驀地一僵，看著夏墨時的眼里帶著乞求。她不想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身后的男人。

夏墨時瞥了一眼這樣的葉存善，站起身：“兩位慢聊。”

走到門邊，側身讓過，又看了一眼那道僵直的背影，終是有些不忍：“葉存善，我那里隨時歡迎你。”

“她并不需要到你那里去！”沈修遠咬牙。對于夏墨時，他一向不待見。不僅僅是因為第一次見面誤會她是男人時，她和葉存善走在一起的相襯感覺讓他覺得心慌，產生危機感，還因為夏墨時看著他的清透眼神總讓他有一種狼狽的，無所遁形的感覺。

夏墨時勾唇嘲諷一笑：“葉存善，我走了。”

完全無視的做法讓沈修遠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臨離開前，夏墨時又看了一眼那在玻璃隔間里相對而坐的兩人，就見沈修遠一手執著葉存善受傷的右手，表情溫柔疼惜。夏墨時撇撇嘴角，莫怪葉存善離不開他。這樣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做法，最能有效馴服人。他壞的時候能讓人恨得牙癢癢，可轉眼又能對你溫柔得不得了，讓你產生了猶疑，覺得他也不是那么的壞，為了這份溫柔，你原諒了他。日后盡管他對你的不好總是重復出現，嘗過甜頭的你都會為了心中期待的那抹溫柔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原諒。因為給得太少，越發顯得彌足珍貴，讓你愿意去等待，去期待。慢慢地，在他長久的無情與溫柔并重下，你越來越眷戀他的好，越來越貪念他的溫柔，于是，在這份感情里，你被馴服了。

只是，累不累呢？作為旁觀者的夏墨時看著他們這樣都覺得心累。一個明知所托非人卻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一個明知道自己不愛卻還拖著別人跟他一起受罪，吵吵鬧鬧那么久，痛苦和眼淚遠多于歡笑，就這樣竟然也沒人說過要分開的話。說他們相愛嗎？不過是葉存善單方的癡戀。說他們不愛？不愛的沈修遠又從不曾說過分手的話。這讓她這個旁觀者不解了，不懂葉存善迷失自我的癡戀，也不懂心有所系的沈修遠為什么不愛還能如此溫柔。

在她看來，愛上一個人的同時保有自尊和自我是前提，即使相愛也不能喪失的東西，卻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放棄，著實自輕自賤，這樣的看法不因葉存善是她的朋友而有所改變。而心有所系的人就應該抱著自己的癡戀繼續守候，誰讓你放不下呢？像沈修遠這樣為了驅逐內心寂寞而接受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接受了又不盡心地對待，這是對自己也是對別人不負責任的極度自私的做法。既然不愛，為什么要絆著別人呢？

這樣的愛情她不懂。于她而言，這根本就是一場單戀而不是愛情，愛情就該是相互喜歡的，純粹的，完整地屬于彼此的兩顆心。在相遇的那一刻，不管彼此之前經歷了哪些人，當決定在一起的時候，就要把心清空，把那處位置完整地留給對方，這是對另一方的責任和尊重所在。也因如此，她才對沈修遠看不過眼，心有所系的人，根本不該在理清上一段感情之前開始另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