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看她消失在眼中，也轉身回去，獨自把那只雞抓來燉了，又蒸了整整一鍋米飯。他心里想著接下來幾頓飯可以直接吃，倒也省事。直到將這早中飯一起吃過了，仍未見有人來，張啟猜測不會有人來了。又想起剛才那姑娘說的等會大殿見，他不由搖了搖頭，回屋繼續修行去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有宏大的聲音傳來，將他的修行硬生生打斷了。從入定中醒來，張啟聽到似有很多人在遠方齊聲郎誦：“恭送八師叔。”想起那位姑娘說有首座隕，聯想著三天前幾位道長說的話，他心道這應當是為那位玄玉道長送行。

又想到自己現在住著玄玉道長生前住的地方，卻很遺憾不能去參加道長的葬禮，張啟下了床，走到那窗前，眼睛掠過這片幽靜地竹林，越過遠處那座高山，眺望天際，很久很久。

他想了很多事情，更加堅定了修行的想法，于是就坐在那窗前，又一次開始了修行。

這回修行時卻發生了一點變化。若說昨日乃至今天上午入的是空明之境，那么現在則應當稱為空朦之境。他在入定中再也沒見那無盡的天地元氣，反倒是一片混沌，昏暗的盡頭還是昏暗，朦朧的盡頭依然是朦朧。

張啟不知這是什么情況，只是感覺自身似乎并沒出什么問題。他再次嘗試吸收天地元氣，只見有一片接著一片的深灰色的像云一樣的東西從混沌中出來，飛進他的身體，讓他感覺十分的舒適，就連隱約間聽見門開的聲音也顧不得。

然而這樣的云似乎并不是無窮無盡的，越來越少，漸漸地那空朦的四周明亮起來，天地元氣出現在眼前。雖然它們依然在澎湃而來，卻不復剛才那云那般的奇特。張啟很是遺憾地睜開眼睛，忽聽身后有椅子輕響，隨即又聽見有人在說：“小友你醒了。”

張啟起來轉身，只見一位紫衣的道長已經站在那里。想著上午那位姑娘所教，他上前默默行了一禮。

那位紫衣道人似是剛從追憶中醒來，臉上猶自帶著一點愁容，卻又仿佛見了讓他開心的事，硬是擠出一點微笑。他親自將張啟扶起來，仔細打量許久，最終欣慰地說：“小友了不得，這才兩日不見，竟已經周身清靈隱現，入了清微四境。玄玉小師弟果然沒有看錯人，難怪他將煙瀾劍托付于你。”

然后他走到窗前望著外面，說：“今日玄玉殯天后，我想著他的往事，走著走著，一路走到這小竹林前。又想起小友你在這里，我便來看一看。這一趟令我不勝驚喜。”話音稍落他轉過身來，看著張啟，很正式地自我介紹道：“貧道玄道，忝為青云掌門。”

張啟不解其意，回答說：“道長，小子名叫張啟。”

玄道道長見他不懂，微微皺眉，隨即又舒坦了，對他說：“張啟小友，于修行上可有什么礙難之處，貧道可以為你解惑。”

張啟聽他這么說，當即就把吸收元氣時的異狀告訴他，末了還擔憂地問他：“道長，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玄道道長聽他講完，呵呵一笑，道：“小友放心，這并非是什么問題。”又解釋道：“小友可知，這天地萬物草木靈長皆可以入道，只是礙于出身和資質，修行速度大有不同。小友你的資質算是非常高的，故才有那異象，與常人有所不同。”

張啟聽他講完，一顆心總算徹底落了地，轉念想起剛才入定時那番景象，再次講了出來。

玄道道長聽完捋了捋下巴上淺淺的胡須，答道：“那是破境時才會有的異象，卻也不是誰都能遇到的。小友你真是好機緣。”

張啟聽他這么說，知道是好事，于是不再想，說道：“那便沒有了。”

“沒有了？”玄道道長猶自不信，疑問道：“小友，你將《清微》十二篇全部看懂了？”

張啟想了想，回答說：“確實沒有了。清風道長讓我先別看后邊的，我便沒看，也不知會不會有。”

“了得……了得……資質奇高，悟性非凡，仿佛玄玉再世。”玄道道長不由得贊嘆道。他轉身看了看外面，發現已經是入夜時分，說了一句：“下月初一，我會再來。若你有疑問，屆時可以問我。”隨即他化作一道光直接從窗子飛走了。

張啟追到窗前，久久難以釋懷。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雖然被人帶著在天上飛時丑態百出，雖然自己還遠遠不能像他們一樣自由飛天，他心中卻仍止不住的浮想聯翩。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這樣，那該多好！若那時這樣突兀出現在父母面前，他們會不會嚇到？若是……

他搖了搖頭，看著外面，總感覺哪里不對，又擦了擦眼睛，才確定自己的視力變得似乎非常非常的好。仿佛雙眼被人揭去了一層塵翳，他再看事物時已經不是一般的清晰。

去熱了飯菜吃了以后，他再次準備修行。然而或許是因為修行太勤的緣故，這次他怎么也入定不了，不得已走到窗前看起了夜景。

今夜月色極好，給竹林覆蓋了一層層淡淡的月光。偶爾有微風吹動，竹林便沙沙作響，相互協奏出一曲屬于夜的樂章。張啟抬頭看天上，只見一輪彎彎的月亮，光華如玉。其中半樹桂枝蟾宮若隱若現，引人遐想。

更妙的是月下那片手掌似的山崖上，有一位美麗的姑娘正在忘我地劍舞。雪白的衣裳托起一支清秀的芙蓉，擺動的衣角如同鮮花怒放，微束的長發隨著身姿飄逸，墨色的絲縷書寫華美的畫卷。

那畫卷太過引人注目，讓他不由自主地凝神觀望，只見她時隱時現的如杏般精致的臉上一片霜雪，和她手中揮動的劍一樣，在月下，在那山上，明亮而寒冷，拒人于千里。然而那份距離感又很難使人產生隔膜，反而更想接近她、溫暖她，惹人憐愛。

張啟就這么在窗口傻傻地遠遠地望著，在那姑娘舞了一會劍離開之后，還呆滯了很久才終于回過神來。心中想著或許那便是仙子，讓人心動。又如燭火，讓人像飛蛾一般不能自已，渴望著撲過去，哪怕粉身碎骨。

這時他想起清田鎮外那一刻，頓時有些坐立不安。心中疑惑著自己這是怎么了，張啟坐到床上想要修行，卻發現腦海心間依然浮動著她的身她的影。哪怕只是驚鴻一面，哪怕相距太遠其實看的并不真切，她的眉她的眼依然讓他心神難以平靜。

張啟苦惱地撓了撓頭，干脆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