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的墻上掛著許多畫，全是西方人的肖像畫。馬輝只認出了幾個，拿破侖、達芬奇，還有幅抽象派的，姑且就當那是畢加索。

白皮膚藍眼睛，古時中國人將這些異種人稱作鬼。

吳大師一邊是害怕掛畫，另一邊又害怕外面的漆黑，他走在路中間，恨不得把自己壓成塊薄餅。

馬輝時不時能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人影，每次馬輝往前追幾步，人影又消失不見。

現在的馬輝仍未習慣跟這些東西過近距離地接觸，每次人影消失時，他的腳步都要猶豫一下，怕自己走過去了黑影卻在原地再次出現。

因為他會想起在薈婷房間看到的那句，“小心你背后”。

這次終于連小趙也忍不住了，向馬輝問道：“馬先生，這路沒有盡頭，怕是我們找進去就更出不去了。”

吳大師隨即附和：“而且墻上這些畫怪可怕的，總感覺它們在看著我們。”

馬輝沒回它們，因為他看到人影停了下來，面對著墻壁。馬輝這次放慢了腳步，那人正用側面對著他，稍稍一轉頭就能看到馬輝。

人影像在看畫，馬輝不知道這種環境里是哪來的興致。但很快人影就不再看，抬起腳往墻上一踏，彎腰鉆進了墻里。

馬輝讓后面的兩個人安靜，自己踮著腳跟了上去。那兩人，尤其吳大師見了，也趕緊跟上。

人影鉆進的位置沒有通道，那里同樣是一堵墻，墻上掛著掛畫。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掛畫上的女人是個黃種人。

這肯定是個重大提示，馬輝盯著那女人，把她的樣子牢牢記了下來。她不像旁邊的西洋人，坐姿端正表情端莊，而是稍微駝著背，面容憔悴。

突然吳大師喊了起來：“啊，這個人在看著我！”馬輝聞聲看去，吳大師看著的那個畫里人，只是很正常地直視前方。

馬輝安慰道：“吳大師，沒事的，你只是看錯罷了。”當然馬輝沒真那么笨只以為是看錯了，在這個地方發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重新看向面前那幅畫，結果讓他嚇了一跳。女人不再坐著，她站了起來,雙手舉起像放到了畫框的玻璃上，隨時破框而出。

寒冷加劇，馬輝意識到不妙，朝兩人說：“趕快跑。”

“什么？”

“我說快跑！”說完馬輝自己跑了起來，兩人見狀也跟上。

馬輝回頭看去，黃種女人的畫里走出了剛才的那個人影。這次他們前后互換了位置，輪到人影跟著他們走。

馬輝很想用盡全力跑，奈何吳大師腳程極慢，整體的速度都被他拖著。而且馬輝向后看那人影時也發現，所有掛畫都如吳大師說的那樣，轉動眼睛看著他們。

不多久吳大師就跑不起來了，他想把這事告訴馬輝，但在他凌亂的喘息中每兩秒才能蹦出一個字，馬輝差點沒搞明白他說了什么。

十分鐘里他們沒遇到過一條岔路，幸好人影追得也不急，只是以穩定速度前進。

好不容易見到了有扇門，馬輝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吳大師就往里去，但在門口吳大師停住了。馬輝對他早憋了一肚子火，這時又演這一出，馬輝是忍無可忍，準備爆發。

“死胖子你怎么不……”說著說著馬輝也停下來了，他發現那不是吳大師的錯。

門邊的一幅畫，畫里人活了起來。畫紙凸成了立體結構，就像里面包著個人，玻璃也順應著畫紙的變化而變化。

畫里人臉上原本和藹的表情再看不出了，現在它就像在頭七燒給死者的扎紙人。馬輝非常討厭看見它們，帶著死人一樣的臉色，立在陰森的客廳里。

它的手將吳大師擋了下來，手掌還死死抓住吳大師的衣服。然后臉又朝向馬輝，畫著嘴的部分中間向下皺褶，給他擺出了一個笑容。

馬輝覺得有一陣電流在皮膚上流過，從雙腿麻到了頭頂。他趕緊抽出小趙帶過來的斧頭，用斧背擊碎玻璃外殼，將紙手撕斷。

被砍斷手的畫里人顯得很痛苦，發出了哀號。

三人都進門后，小趙趕緊將門關緊，馬輝則將桌子拉過去，把門堵住。吳大師終于得到休息的機會，他已經倒在地上難以動彈了。

余下兩人繼續將重物都搬去封門，很快門看起來變得牢不可破。然而人影也不知是什么構成，如果它能穿過實物，堵多少都是徒勞。

馬輝和小趙站在離門幾十公分的地方，死死盯著門的動靜。

突然，門外的哀號止住了，如同啼哭的孩子見到了極其有威嚴的大人，馬上停止了喧鬧。

房間里只剩胖子喘粗氣的聲音，馬輝只好往門那邊跨了一步，側過臉用耳朵對著門，好聽清外面的聲音。

他倒是聽見了小趙輕聲喊了句“啊”，然后他跟小趙同時看見了人影穿墻而出。既然能穿過實物，它當然不用非得走門進來。

又是一股電流般的麻痹感在皮膚上蔓延，馬輝屏住呼吸，看著人影從兩人中間走過。

人影貌似并不關心他們，其誕生的意義仿佛就只有走路。它繼續走著，很快消失在房間另一頭。

小趙攤坐在地，發出了啜泣聲。馬輝也扶著桌子，拼命地呼吸。

真不敢相信剛才自己居然還有膽拿斧頭去砸那只玻璃手，現在再回想，他已經找不到當時的勇氣了。

過了一會，等大家都緩過氣，周圍似乎也沒什么大動靜了，三人便并排坐到一起。

吳大師緊緊握著馬輝的手，連聲道謝：“馬先生，剛才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這會兒可能死外面了。騙了你是我百般不是，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出去以后我把錢原額奉還。”

假惺惺的人馬輝不是見得少，見得再多，厭惡就是厭惡，這點怕是這一輩子都改不過來的。

胖子的手汗里還摻著不少油，讓人怪不舒服的。馬輝將手掙開，沒給他什么好臉色。

“原額奉還不夠，我還救了你，你得付錢給我。”

吳大師聽了一臉茫然，把馬輝逗得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