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高僧、驅邪大師，除了這些常見的稱呼外，還有像捉鬼專家、獵魔人這種充滿童真的頭銜。

馬輝對童真頭銜背后會是怎樣的人很感興趣，但如果有那份閑心他就早用來睡覺了。他挑出一個中規中矩地寫著道長的人，撥通電話。

聽說是魏大師的熟人，對方的熱情又上升了十個攝氏度，魏元在這行的臉面清清楚楚地擺在了馬輝面前。

可馬輝才說到醫院通靈的事情，對面的聲調就變了。

“您是說見到了鬼？”

“對。”馬輝對理所當然的事情予以了肯定。

“您沒有看錯？不會是像全息投影一類的東西吧？”

“不會的，那是病房，我確定沒放任何影像器材進去。而且光線充足，我看到的鬼魂不是透明的。”

對方的聲音突然收住了，馬輝等了等覺得不對勁。連叫了幾聲，又用手指去敲話筒，對方這才又說出話來。

“您說的這個情況非常嚴重，我幫不上忙，您還是去找其他人吧。”

“非常嚴重”四字重重打在馬輝的鼓膜上，然后他找的救命稻草連一句道別都沒留下就匆匆斷線，剩他自己一人不知所措。

連道長都這么說，不就等于給魏元宣判死刑了么？馬輝苦笑著，拿出第二張名片，再撥通電話。這回說到黃老師所描述的事情時，對方聽不下去了。

這也算是個小小的進展，是否他打的電話越多，對方就越會聽到最后。馬輝無奈地調侃自己，繼續撥打下一個電話。

最后名片里只剩那些他認為不太可靠的人時，他已經放棄了希望。為了不足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堅持著撥號。但是以獵魔人自稱的人，又讓他重燃起希望。

在獵魔人的耐心聽他說話時，他感到深深的歉意，因為他之前還笑話別人，怎么不干脆叫妖魔終結者。

對方聽完長長嘆出一口氣，頗有高僧聽完別人的俗世煩惱，準備講述他禪學智慧的感覺。只不過現在要講的跟俗與禪都沒有關系。

他表示馬輝遇到的事非同小可，他必須親自看一看。馬輝自然高興，只是對方提出的價錢略高。用錢和人命作了下衡量，馬輝咬咬牙，還是答應了下來。

結束這次通話時，太陽剛開始表現出睡意，正從亮黃變為慵懶的昏黃。而馬輝來到了王薈婷的學校，他在離學校最近的便利店里買了杯咖啡，好刺激一下自己快要麻木的腦袋。

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這樣說長不短的時間最是尷尬。他坐在便利店里等待，從那個角度看過去，學校的大樓被夕陽映襯得別有一番風味，于是他舉起相機照了一張。

照片的效果十分糟糕，太陽進入了鏡頭，導致逆光，原本能表現出的美麗幾乎都被覆蓋進黑暗之中。馬輝看過，準備把這個失敗作刪掉。

但馬輝發現黑暗中有個白色物體，放大來看，竟是只從黑暗中長出來的手。手高舉起來，伸出了三根手指，比昨晚又少了一根。

馬輝對著照片思考了一會，卻看見一大群學生被老師帶著走出校門。在他們出門后保安又將校門鎖了起來，然后跑進學校深處。

孩子們在打鬧，不過老師的神色顯然不對。她著急地往里面張望，只有偶爾會回頭看看孩子，保證他們沒有走丟。

馬輝立刻出了店，往校門走去。他向那位老師問道：“老師您好，我是學生的家長，請問里面發生了什么事嗎？”

老師趕緊將他拉到一邊，小聲說：“剛剛發現死了個學生，兇手可能還在學校里面，我們報了案，警察正趕過來。”

“孩子死在哪里？”

“清潔用具倉庫。”

“怎么走？”

老師給他指完路后，馬輝直接爬上了上鎖的校門，顧不得老師的勸阻。

清潔用具倉庫并沒有那么好找，但馬輝很快找到了，因為那倉庫所在的那排矮平房里，只有一個門口聚集了十多個人。

馬輝從他們之間擠了過去，目睹了孩子的死狀。孩子的死狀不可怕，馬輝覺得，不如說是搞笑。

他頭頂長出了許多蘑菇，這種從上世紀沿用至今的美式動畫幽默，在一具真實的尸體上卻是讓人笑不出來。

從他們頭頂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同時馬輝感覺到了寒冷，他馬上往教學樓里跑。

可還是太遲了，一具矮小的身軀就落在他的腳旁，他第一次見到人的血液濺這么高。他反射性地退開兩步，鞋底踏出了液體被擠壓的聲音。

而在頂樓上，他看到了那個女人，對著樓下滿意地笑著，然后消失在那里，寒冷也隨之消失。他不打算去追趕那女人的行蹤，他知道她完成了在這里想做的事，已經離開了。

于是和學生們的會談照預定進行，他們的家長也來到了現場。黃老師協助馬輝安排好后就哭著離開，她說自己再也受不了這種事，需要請假休息一段時間。

馬輝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心，這邊的事情會處理好。

他們本應有安靜的環境，現在警笛混合著救護車的聲音，奏著怪異而緊張的旋律，從窗戶的縫隙擠進教室，徒增孩子們的不安。

馬輝不想在不愉快中還逼著別人去回想不愉快的事情，可他有什么辦法？

他掃視了一眼，孩子們依偎在父母身上，希望能有個無形的殼護著他們。事實是他們必須靠自己，去與死亡作抗爭。

不等馬輝開口，一位家長已經代他說出了開場白：“馬大師，我們該怎么做才能保住孩子，你說出你的要求，我們一定盡力配合！”

在他的話里，有種將結果與馬輝做事多少直接掛鉤的邏輯。這種邏輯雖然霸道，馬輝不想反駁，他想留給他們一點心理安慰。

這條復雜的方程里可不止馬輝一個參數，但至少馬輝可以努力讓自己成為對結果影響最大的一個參數。

“我想昨天黃老師也說過，要各位帶孩子進行徹底的身體檢查。另外我還希望孩子們能告訴我，在教堂發生的事情，尤其是跟王薈婷相關的，每一個細節我都需要。”

沉默持續了很久，孩子們都不敢開口，怕受到責怪。終于有一個膽子比較大的，為馬輝還原出事情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