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蘭從屋內出來，到壓水井旁打了水端過去，微笑道：“干活回來就一肚子牢騷，就不能歇歇啊？”

虞山哼了聲，一邊洗著手一邊氣道：“不好好上學，有他后悔的時候！”

聽著父親的話，看著父親健碩的身軀，滿是疲憊的表情……虞子固心頭再次泛起了濃濃的酸楚和歉疚。

還有，幸福！

前世，每每聽到父親這般訓斥牢騷，處在青春叛逆期的自己都會當作耳旁風。

甚至心里還會產生極強的抵觸情緒，直到成年之后，才充分理解了當年父母的苦心和愛之深責之切。想到這里。

他不禁輕嘆口氣，隨即抬頭神sè認真地看向父親，道：“爹，我以后一定好好學習！”

“嗯？”正擦洗著臉的虞山扭頭直起腰有些詫異地看向了大兒子。

就連姚玉蘭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若是以往，這孩子在受到他的牢騷的時候，多半會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雖然畏懼向來秉承“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父親，不敢開口反駁，但也會用沉默和倔強的表情來彰顯自己的不屑和叛逆。

今天，這是怎么了？

父母逼著孩子表決心的情況也并非沒發生過，可這次虞子固卻主動表露決心……

而且，看他的神sè很認真，隱隱流露出歉疚之sè，全然不像是以往那般敷衍和被逼無奈的樣子。

啪嗒！

虞山板著臉將濕毛巾摔到了臉盆里，濺起一片水花，沒好氣地說道：“說吧，學校是不是又要收什么錢？”

“沒有?！庇葑庸踢肿煨α?，笑得很開心。

虞山皺皺眉：“你闖禍了？”

“沒有啊……”

“混賬，老子還不知道你這兔崽子？”虞山的雙眼陡然瞪得如銅鈴般，本就粗獷的聲音又提高了幾個分貝。

虞子固哭笑不得，連連討好道。

“爹，我真沒犯錯，就是最近想了許多，明白自己平時不好好學習，對不住您辛辛苦苦賺錢給我交的學費。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大學！”

上大學！

對于這個年代，普通的莊戶人家來說，上大學就是仿若鯉魚躍龍門般的榮耀，是光宗耀祖，是門庭生輝，是發家致富能當官……

所以，虞山總是把“考上大學”這樣一個目標掛在嘴邊時刻激勵、逼迫教育著孩子。

也經常說：“你們兄弟倆只要好好學習，砸鍋賣鐵也讓你們上學！你們有能耐出國留學，老子就去賣血！“

虞子固對這一點，記憶猶新。

看著孩子信誓旦旦的表態，姚玉蘭開心得想掉淚，笑著埋怨道：“他爹，小風有志氣，從小就懂事聽話！你看你整天把孩子給嚇得，也不相信孩子?！?

“說空話管個屁用，拿成績回來給我看！”

虞山哼了一聲，背著雙手往屋內走去。雖然表情和語氣依舊嚴肅刻板，但虞山的內心里，卻難得的有些開懷，還有少許自責。

我是不是對孩子太嚴厲了？

為人父母者，誰不希望孩子懂事聽話？

哪怕是剛才兒子那番對于莊戶人家來說很有些做作的話語，讓虞山一時間都有些難以適應，但他還是高興，發自內心的高興。

“回屋陪你爹說會兒話，我去摘些菜。”姚玉蘭臉上洋溢著掩不住的喜悅。

“嗯?！庇葑庸檀饝D身往屋內走去。渾身那種還未完全祛除的疼痛折磨，似乎都好了許多。

許是兒子鄭重表決心的態度讓姚玉蘭高興了，亦或是丈夫干了一上午農活總要好好犒勞下。

姚玉蘭從自留地摘菜回來后又專門去買了半斤豬肉，于是午飯的時候餐桌上就難得地多了兩道肉菜。

青菜炒肉，絲瓜炒肉，一盤涼拌土豆絲。

主食是米飯。

坐著小板凳圍在低矮的木桌前，看著神色依舊嚴肅的父親，溫和喜悅的母親。

還有心性活躍已經上小學五年級的弟弟虞子明，虞子固內心里涌現出無盡的喜悅和幸福。

以及難以傾訴的傷感、悔恨、內疚……

上一世，他和弟弟都未能圓父母的心愿。

虞子固初畢業后就不再上學，而是倔強地甚至不惜離家出走，偷偷跟隨師父修行神秘修煉。

而弟弟虞子明勉強讀完高后，就輟學在家務農打工。后來虞子明自己做生意混得還算不錯，也給父母掙了些光。

可虞子固，卻沉迷于異術的修行，當了十多年好吃懶做的啃老族，讓父母傷心失望，連同他一起被街坊四鄰們嘲笑和憐憫。

后來他與父母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執時，修為已有成就，便踏足奇門江湖且很快混出了些許名堂。

本來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一夜暴富，但卻因種種緣由，直到2009年下半年才開始迅擁有了巨大的財富。

然而他卻發現，財富并不是萬能的，他來不及享受，來不及挽回父母對他失望的心，來不及孝敬父母……

“爹，娘?！庇葑庸倘滩蛔￠L嘆口氣，充滿自責地說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了?！?

虞山和姚玉蘭就都有些疑惑，這孩子今天怎么了？

“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姚玉蘭心里微微一酸，溫和地說道：“快吃飯吧，吃完飯趕緊回學校，以后好好學習。”

“嗯?！庇葑庸厅c點頭，眼眶有些泛紅。

虞山皺了皺眉頭，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他娘，去再拿個酒盅來……讓小風陪我喝點兒酒?！?

“胡話，孩子還小?！币τ裉m急忙道。

“少喝點兒不打緊?！庇萆胶吡艘宦?，板著張臉貌似生氣地說道。

“上了初中的熊孩子們，有不喝酒的嗎？別看整天在家里一個個裝模作樣的，看看哪個村子起集的時候，沒有半大小子喝醉酒的？”

虞子固就笑著露出靦腆之色，道：“娘，我少喝點兒吧，今天高興。”

姚玉蘭抿著嘴瞪了兒子一眼，卻是微笑著起身去拿了一個干凈的酒盅放在桌上：“最多三杯，不能多了。”

“嗯。”虞子固應道。

“我也要喝！”虞子明揮著筷子叫喚道。

啪！

虞山一巴掌拍在二兒子頭上，斥道：“喝個屁，你才多大點兒！”

虞子明當下不敢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