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結束在新年伊始。記憶中自己的二十歲也就定格在這個故事的結尾。
說起二十歲,這真是一個孤單的年紀。這個年紀的人,有向往熱鬧生活的,有憧憬新奇事物的,有埋頭努力上進的,也有享受孤獨無欲無求的。我想自己便是最后這一類人。這種低欲望的狀態,自己之前也過得心安理得,但二十歲這一年遇到和失去的一些人,讓我漸漸不再滿足于過去的孤獨。
或許在二十歲的年紀,我們就應該去看看屬于這個年紀的虛實的風景,然后我們才有資格去談論什么人我是非、貪嗔癡戀、人生真諦的話題。這個年紀的人,本就不該奢求平淡。走走停停,跌跌撞撞,才是這個年紀應有的燦爛。
自從伊淇男友的那次到訪后,我在宿舍里的禁閉生活便變得煩躁起來。這種狀態,自己沒有辦法通過看書排解。當拿起手機想找人談心聊天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最想聯系的人就是伊淇。而伊淇,卻是自己當下最不能聯系的人。我異常煩悶。這是自己第一次厭煩了獨處。
這場禁閉持續了整個十二月。
在圣誕節那天,我陸續收到了幾條伊淇的訊息。
“嗐,你還被關著哪?”手機里傳來伊淇的聲音,還是那樣熟悉。
“嗐,圣誕節你都不能出來嘛?”
“我來宿舍找你好不好?”
“嗐,你咋現在這么冷淡,都不回我消息。絕了!”
“還不回消息,我哭哦。”
我沒有回復,而伊淇也沒有來宿舍見我。
我的禁閉生活隨著一月的到來而結束。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寢室樓里絕大部分同學都去學校的廣場上參加倒數活動,迎接新年。這棟宿舍樓的學生今年都是各個專業大四的學生,這將是他們在校園里最后的一次跨年,也算意義不凡。而我自然要留在宿舍。讓自己感動的是,阿牛也決定留在下來陪我。他下午從食堂打包了一些涼菜,也順路從學校超市里買了一打啤酒和幾包花生米。我倆便在宿舍里孤單地迎接新年。宿舍頂上的白熾燈發出昏昏沉沉的燈光,阿牛把原本放在床上的折疊桌放到了寢室正中間的地上,然后我倆把自己書桌前的板凳也倒著放在地上,這樣我倆坐著的高度和折疊書桌的高度剛好搭配。最近晚上的氣溫低了起來,我們便把宿舍的門窗都掩上。周圍的同學應是都去廣場跨年,所以宿舍顯得額外的冷寂。不過現在回憶起來,這一次的跨年是大學四年中自己唯一還存有印象的。
我倆吃著聊著。忽然覺著,自己從來沒有和大學幾年的室友好好的聊過天。我想這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喜歡獨來獨往,或許還因為之前的自己對我這個有些邋遢的老實室友有點瞧不上。想到這里,我對阿牛有些愧疚。
一開始,阿牛和我聊起了畢業以后的打算。
“我已經決定了,畢業后回老家工作,”阿牛拿起蘸了混有芥末和醬油的黃瓜,咬了一大口,便嚼邊說,“因為我的父母年紀大了,身體有些不好。我最近面試了兩家老家那邊的工作崗位,在等錄取結果。”
“我倒是沒有想好,有一份喜歡的工作就行,去哪無所謂。”我也算實話實說。
“那你喜歡啥工作?”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
“難道你還沒有開始找工作?”阿牛有些吃驚。
我點點頭。阿牛便立馬跟我科普提前找工作的重要性,說了一大堆關于就業的壓力,畢業后租房的開銷啥的。我就這么聽著,倒覺得挺有趣。然后阿牛開始暢想畢業后回家的生活,慢慢便聊到了將來感情方面的事情。
“荻原,你喜歡的那個女生最后是什么結果?”阿牛夾起一顆花生米送進自己嘴里,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冷不丁地問起我。
“應該沒有結果吧。”說這話的時候自己有些痛心,也有些麻木。佑怡在我心中依然重要,但似乎只是一個重要的人而已。
“我啊,就覺著不靠譜。”阿牛喝了幾口酒以后,話變得多了起來,“你這是妥妥的網戀和異地戀啊,不靠譜。”
我點點頭,確實無可奈何。
“你還惦記她嗎?”阿牛繼續問。
“我還是惦記著。但感覺和最初的不一樣了。”
“咋不一樣了?”
“以前自己每天都會想著她,每天都希望能聯系上她,當然自己每天都期望能再次見到她。”我喝了一口啤酒,稍微組織下語言,繼續說道,“現在呢,她在我心中依然是非常重要的。我心里也一直有她的位置。但是我不會那么頻繁地去想她了,也不會那么急迫的期待去聯系她和遇見她了。甚至有的時候,我會很長時間不再惦記她,就如同她從來沒在我生命中出現過一樣。但當自己突然看到一些事或東西的時候,我會猝不及防地想起她,卻覺著傷感大于對她的思念。現在越來越覺著,我惦記她,不是糾結于還能不能和她在一起,僅僅是在意她過得好與不好。”
“我覺著你放下她了,但又覺著沒有。”
“我也覺著。”
“覺著啥?放下還是沒放下?”阿牛沒聽懂。
“就和你覺著的一樣。”
就在那天,我清楚的意識到,佑怡已經陪我走完了一段路。這段路不僅僅是六月的那條長長的海岸,這段路也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經歷。于是佑怡也變成了我曾經走過的路的一部分。而走過的路,即便刻骨銘心,也不能回頭。
一月的第一天,我早早就醒來了。我在床上半坐起身,然后看著昨晚喝完吃完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狼藉發了會兒呆。然后悄悄的爬下了床。昨晚阿牛喝了不少酒,這時候阿牛還在酣睡。
我簡單收拾好,便出門了。自己上身穿了一件打底的白色短袖T恤、一件藍色的襯衣,外面套一件棕色外頭,下身是一條原色的牛仔褲,配上棕色皮帶和棕色的馬丁靴。因為最近天氣轉冷,我便把襯衣和短袖的衣擺都收進了牛仔褲里。
已是一個月沒有出過門了,我從宿舍出來,竟也感覺到外面自由空氣的清新。時候尚早,我決定先去食堂吃一頓熱騰騰的早飯。食堂這時候的人也不多,我在食堂打飯的窗前看了看今天的早點,然后選了半籠蒸餃、一份油條和一碗及弟粥。選好早飯后,自己用餐盤端著選好的早點,找了一個離大門較近的光線充足的位置坐下,開始享用這份早餐。
原本一份極其平常的早飯,此刻對于我卻意義非凡。這是我重獲自由后的第一頓飯。此刻的我,能享受這戶外的空氣和陽光,也能讓這熱氣騰騰的食物溫暖下自己的胃,自己覺著非常滿足。想來奇怪,僅僅是因為一次禁閉,竟慢慢改變了我對生活的態度。過去的自己有些特立獨行,絕不會因為一份早點就欣喜萬分。而現在的我,能確確實實感受到一份普普通通的早點帶來快樂。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好事,但我很滿意。我想除我以外,這世上能被一份普通的早餐就感動不已的人一定還有很多。
我就在這個滿足的早晨,猝不及防地想到了好幾天都不曾見到消息的伊淇。
自己今天的早起,除了想吃一頓自由的早餐外,更多的原因是想文麟求證一些事情。雖說自己完全沒有想好應該怎么和文麟交談,但因為自己之前被禁閉的原因,導致這事已拖得太久,我便決定先見到文麟再隨機應變。
吃完早飯,我便在校園里朝著化學系大樓的方向漫步。化學系大樓就在主教學樓的對面,一座三層高的建筑,也帶著民國時期的風格。自己從食堂出發,大概一刻鐘的樣子便走到了。此時的時間剛過早晨的八點半。我走進大樓,左手邊便是大樓的門衛室。門衛室里有個看門的阿姨,我便上前詢問。
“阿姨您好,請問文麟副教授的辦公室在幾樓啊?”
“辦公室都在三樓,一樓和二樓都是實驗室。”阿姨隨口一說。
我說了聲謝謝,便準備上樓。
這時,門衛阿姨又叫住了我:“同學,非本專業的學生到訪需要登記。”
我只好回過身,拿出自己的校園卡做了登記。
這時阿姨又說道:“今天是元旦節休息啊,教授們都不上班的。只有那些需要做實驗的學生還會過來做實驗。”
我聽后這才意識到,原來今天是元旦節!昨天還和阿牛跨年,怎么自己一早醒來就全忘了。既然文麟不在,我便悻悻地離開了化學樓。
既然文麟見不到,我決定想辦法找到雨澤。
元旦節的上午,我在校園里面逛了很久。我也試著聯系雨澤,但依然沒有他的消息。雨澤今年也是研究生學習生涯的最后一年。研究生和我們本科生不同,他們在學校的課程很少,更多的是在實驗室里做實驗,或是去校外實習。因此學校對于研究生的管理比較松散。雖然學校也安排了研究生宿舍,但很多研究生卻常常不住在里面。至于研究生宿舍樓的管理,也是相當松散。甚至有的宿舍管理員還不能完全認識這棟樓里住著的研究生。
我決定去到雨澤的宿舍瞧瞧。但考慮到白天雨澤可能不在,我便打算在傍晚時候前往。
這天傍晚,我按計劃來到雨澤的宿舍樓下。雨澤住的這棟宿舍樓在學校生活區超市的后面,是一棟專門給研究生住的宿舍樓。研究生的居住條件比本科生好一些,每個寢室都只住一個人。以前我常來雨澤的宿舍,所以還記得雨澤宿舍具體的位置。
我走進宿舍樓大堂。門口的管理員阿姨連頭也沒抬,我就這樣徑直地穿過大堂,從右側的樓梯爬上了五樓。順著五樓的走廊,我來到了雨澤的宿舍門前。
雨澤宿舍的房門虛掩,留出一條窄窄的門縫。宿舍門沒關,看樣子雨澤在里面!終于讓我找到雨澤了。我有些激動,輕輕敲了敲宿舍的門。等了一會兒,里面沒有人回應。我便輕輕推開了宿舍大門,走進了雨澤宿舍。
雖說研究生的宿舍是一個人住的單間,但其實這種單間并沒有本科生的宿舍住著舒服。因為只給一個人住,所以學校當初在修建的時候每間宿舍都特別的小。進門先是一條一米來長的走道,走道的左手邊是方方窄窄的洗手間。走過走道后,是一個不足四平米的方形房間。房間左邊靠墻的是一張寫字桌,寫字桌上面架上一張單人床,床的對面是一個靠墻的小衣柜,衣柜旁放了一張椅子。房間外有一個很窄的陽臺,我看陽臺上晾著兩條毛巾。我站在宿舍的中間,覺著空間非常擁擠,有些壓抑。
環顧四下,我發現雨澤并不在這里,心里頓時有些失落。
“你找誰?怎么在這里?”
我轉頭看向宿舍門外,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人,手里拎著裝滿東西的超市購物袋。這個人應該也是住在這層樓的學生,他應該認識雨澤。
“你好,我是雨澤的朋友,想來找他。”我解釋說。
“雨澤?我剛剛下樓去超市的時候還見著他在宿舍里,你在這兒坐著等等吧。”說罷這個人便從門口走開了。
原來雨澤離開不久,看來自己又晚了一步。
我在這間狹小的房間里看了看,琢磨著要不要在這里繼續等下去。這時我看見衣柜門把手上面掛著一個空蕩蕩的晾衣架。我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雨澤宿舍時,衣柜的門把手上總是掛著他平常做化學實驗時穿的白色實驗大褂。因為實驗大褂可能會沾到實驗試劑,所以雨澤從不把它放進衣柜里。而這時衣柜的門把手上只剩下晾衣架,雨澤很可能把實驗服帶走了。我走過去打開衣柜門,里面放著雨澤平常穿的衣服,也不見白大褂的蹤影。看來雨澤確實帶走了實驗服。
難道雨澤去了化學實驗室?
我迅速離開雨澤的宿舍,朝著早晨去過的化學系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