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家雖說清貧了點,但做起事來還是極為利索的。
很快意遲就泡上了熱水澡。
至于換洗的衣物,自然是顏氏以前從未穿過的一件青衫布裙,若是昨天之前意遲身邊的那一群婢女仆婦的衣服也沒有這樣差的衣衫。
偏偏....那也是昨天之前的事了,今日她可沒有這么好命。
沒有華服美裳,沒有寬闊的浴池,更沒有上等的香脂花瓣。
意遲不得不承認嬌養了這么多年,她的確如那陳匡所言得了一身富貴病。
只是她是滎陽大長公主的孫女,人人巴結還來不及的縣主娘娘。
又不是戲折子里那些個無權無勢 地位卑下的苦情女子,需要去討好父母兄弟姐妹。
自小除了身邊戰戰兢兢的仆婦,就沒有別的兄弟姐妹。
滎陽大長公主一向倨傲自恃身份,又豈會讓自己的孫輩做出有失身份之事?
再者她并非是傻子需要忍來忍去,明著可以解決的事兒,為什么要繞一個大圈去暗算。
在熱水里美美的泡了一下,剛剛穿上那件看起來粗糙的緊的布裙,便聽得顏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徐姑娘,可需奴家進來服侍。
意遲看了一眼簡陋而干凈的梳妝臺,從善如流的答道:那就麻煩顏大嫂了。
她是極為喜歡這顏氏的,一個小婦人帶著自己的兩個弟弟不說,還幫著照顧休棄自己的夫君的妹子。
若是沒什么意外,她是不介意拉這顏家一把的。
當然,她并不認為自己沒有辦法應顏氏所求,在這之前,她也心安理得的享受顏氏的好。
顏氏推門而入,意遲自是沖她微微一笑坐在梳妝臺前:顏大嫂,莫要說什么服侍不服侍了,不知道葉……歡可有麻煩大嫂。
顏氏溫和的笑了笑,也不似剛剛那般的緊張了:姑娘說笑了,奴家哪敢同貴人計較,何況葉公子沐浴后正同奴家的兩個弟弟討論那花茶的方子呢。
鼻尖隱隱嗅到一股子極為好聞的梔子花的清香。
意遲微微側目,這才發現顏氏手里的竹編的籃子里放了三朵潔白而芬芬梔子花,仔細看還沾著水珠,意遲不由得心生喜意
顏氏見狀不由得笑道:奴家知道姑娘家中多是婢仆成群,這荒郊野嶺的定是不習慣的,奴家特意自鄰家討了幾朵梔子花,給姑娘帶著玩。
意遲忍不住伸出嫩白的指尖摸摸那散發著清香的梔子花彎了彎嘴角:那就勞煩大嫂了。
顏氏清秀中略顯滄桑的臉上似有喜色:奴家就先為姑娘綰發吧。
言罷,顏氏放下籃子,執起梳妝臺上的桃木梳,輕輕拆開她那早已松散的發髻
意遲烏黑光滑有如絲綢一般的發絲披散在肩頭 銅鏡之中的少女 面如玉脂 眉如含翠 一雙烏黑的雙目仿佛攬盡了世間春光,淺粉色的唇瓣恰似三月桃花。
雖著一身布衣青裙,卻仍就是平添三分素雅婉約,饒是這一身布裙也給這少女穿出了三分矜貴。
顏氏不由得暗暗驚艷,剛剛入門時這徐家小姐同那葉姓公子都是灰頭土臉,現在洗干凈了,倒也真的如那神妃仙子一般。
她不由得有些恍惚,朱門庭深,簪花著錦,烈火烹油。
若是當年祖父未曾獲罪 阿靈與阿曲也不會和她一起受苦。
這些年縱然久居鄉野,嫁的她往日曾厭惡至極的鄉野村夫,她也未曾忘記那張始終只是神色淡漠的注視著由這人自己一手推就的血腥。
那人冷眼注視著一顆顆滿含不甘,憤怒,驚恐,悲凄的頭顱落地,卻是如同觀戲一般,不為所動。
但以徐國公府的權勢只需一句話,就能改變阿靈和阿曲的命運,眼前的少女倒不似她往日見到的那些大家小姐蠻不講理,顏氏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期待,只覺得未必是沒有希望的。
意遲倒是并未察覺到顏氏的心緒。
任由顏氏輕手輕腳的為她梳頭,意遲從未認為此等鄉野之地,會有顏濯靈那樣的人物。
無論品貌,皆不輸于上京那些門閥公子。
就是單論相貌,也是極難得的一見的。
第一眼瞧見,顏家兄弟她就莫名覺的他們是應該同葉長歡一般,
甚至在意遲看來是那些皇子皇孫也在顏濯靈面前失色。
這個想法讓她困惑而警惕,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有些地方她卻是怎么也不明白。
只是這兩日發生了太多預料不及的事兒。
這些事兒讓在讓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心。
不過,兩天不到,她先是遇見那嘴毒的陳匡和大美人紅綃。
現在又是古怪的顏家,不知道為什么,意遲總覺得這次淮安王府之行未必是那么簡單。
不過,意遲不信這些古怪沒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顏氏的手的確是比她往日里見過的人都要巧,不一會兒功夫,她便見著了與往日里全然不同的自己。
少女發絲半挽 烏黑如云的發絲間,斜斜簪著格外潔白芬芬的梔子,一顰一笑間足以教人眼前一亮,素淡的青布裙也端的是映出幾分婉轉清麗之態。
沒有往日的珠翠霓裳,這樣素凈的打扮卻也不覺得寒酸,倒是平添素雅別致。
意遲自己眼前也是一亮,心下又覺這顏氏倒真是個有本事的,也不枉她的看重。
此時,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葉長歡的反應了。
見慣了珠翠云鬢,華服錦裳的福慧縣主,意遲倒有些期待,見到布衣素容的她,葉長歡會不會嚇得呆了。
意遲此刻已然有了一番算計,心下自是愉悅的緊。
眼下便再也坐不住了,當即道:阿遲多謝顏嫂子了,不知我那位葉家哥哥現在在何處。
顏氏自是看出了小女兒家的促狹,無奈的笑道:奴家為姑娘引路。
心下卻是一沉,若是當年沒有那些事,阿靈早已娶得這世間大梁王朝最尊貴的妻室。
那個丫頭固然是那人的后輩,可就是她也不得不承認。
論起身份,大梁著實沒有能比的過那丫頭的。
大梁王朝尚公主者,只能領得虛銜,終生閑賦在家,不得參議政事,不得納妾,縱然所尚公主逝去,娶新妻也需問過朝廷。
相比之下,其他宗室女就沒有這種限制了。
顏氏不由得感嘆,她猶記得當年祖父為定下這門親事費了多大的功夫,成事之后,又是如何歡喜。
她在閨閣之中時,曾遠遠看了一眼被一大群仆婦簇擁著的那位年紀尚小的縣主娘娘。
當時只覺得,小丫頭著實生的漂亮,心里只是為了阿靈以后能娶的這樣一位身份尊貴的妻室高興,也沒怎么瞧清楚。
今日瞧見這徐家姑娘,竟莫名覺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可那位又怎舍得讓自己唯一的后輩,流落這等荒郊野嶺?
顏氏不由得笑自己胡思亂想,心下卻是遠遠拋開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