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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記憶泥潭

方若軒來到書店時,比往常晚了許多。她站在門口,卻怎么也移不動腳步,她深吸一口氣,眼淚不斷在眼眶里打轉,胸口像被刺了一刀,痛的難以呼吸。

姐姐的話依舊回響在耳邊,她的理智也在一點一點蘇醒,她不得不承認,姐姐說的沒錯,她與他,本就是來自兩個世界的生靈,她與他,本就是被一道鴻溝所隔斷。她與他就像是那彼岸之花,花葉相錯,永生不得相見。

她擦干眼淚,緩緩推開了門。他比她到的早,還是坐在柜臺邊那個半舊的高腳凳上。他手里握著一杯咖啡,微微顫抖,低垂著眼睛,旁邊攤開一本書,她走近,才看到是那本《全唐詩》,攤開的那一頁,正是那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她鼻子又一酸,輕輕喊了一聲:“駿哥哥……”

聶宏駿抬頭看她,眼中驚喜一閃而過,好像期待了她很久的樣子。他翹翹嘴角,翹出的卻是失落與無望,他看看手表,看似一臉輕松的對她笑道:“你遲到了。我看一下……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呵……不過沒關系,我是個很好說話的老板。”

“駿哥哥,我……”

“哦,你還沒吃早餐吧?”他打斷她,好像故意不讓她說話,“想吃點什么?我去幫你弄!”

“我……”

他跳下高腳凳,把書一合,咖啡杯收在一邊,急急忙忙對她說:“上次我帶來的那些菜,還有幾個番茄,幾棵生菜,不如我給你做三明治?咖啡機我也加熱好了,很快就可以磨咖啡……哦,還有,廚房里還有牛肉,如果你想吃牛排的話我也會煎的,我……”

“駿哥哥,你聽我說句話好嗎?”她拉住他,她明顯感到他的慌張,她不解,卻心痛的很。“我們……”

“我們還是出去吃,好不好?”他的鼻尖已泌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看起來魂不守舍,像是臨到了世界末日。

他又一次打斷她,還是微笑著對她說道:“若軒,早上我也沒吃飯,不如我們出去吃吧……今天這里歇業一天,吃完早餐我再帶你到處逛逛,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海邊吹吹風嗎?我今天就陪你去,好不好?”

“你別這樣!”她的淚落下來,如秋雨落梧桐般的哀傷,化成縷縷憂傷的調子,吹在他心上。她絕望的看著他,往日的柔情似乎都是夢一場,夢醒時分,一切便該各歸各位,再無眷戀。她深吸一口氣,說道:“駿哥哥,我還是辭職好了。我們以后……不要再見面了。”

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塌陷,一塊塊的巨石砸下來,壓的密不透風,壓的他快要窒息,他還在掙扎著逆著巨石而逃。

他扯動臉上的神經,盡量露出微笑,他知道他大概笑的很難看,而他還是笑著,對她說:“若軒,是不是……是不是你這段時間家里有事?如果你家里有事,那你就去處理,處理完了你照樣可以來這里上班。”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她狠下心,字字變成匕首,扎破他心房,“我說,我們以后不要再見面了!”

他僵在那里,從腳底至頭頂,透心透肺的寒涼,他呼出的一口氣似乎也能變成冰。他感到一種奇特的力量,在將他生命里唯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抽走,他耗盡全部生命的熱情去保護的東西,現在已變成一團死灰,風一吹,碎屑如幽靈般四處飄揚。

早知如此,他為何要摘下原本冰冷的面具,為何卸下刺猬的鎧甲,對她毫不設防?

他冷冷的笑起來,原來自己竟是這樣一個傻子,原來自己竟也會犯這種錯誤,原來這么多年,除了身上用來防御這個世界的那根毒刺,根本沒有什么是真正屬于他的,包括她。

一瞬間,他仿佛又變回了原來那個聶宏駿。他的臉色逐漸變的陰沉,心門卻還舍不得關上,還在探頭探腦的望著外面,好像她只是一時迷了路,好像她還會回來。他僵硬了嘴角,以最冷靜的聲調問道:“是你家里人不同意,對嗎?”

她有些詫異,也沒有反駁,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他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火星閃爍,他只能暫時用這種辦法來掩蓋心中的恐懼。煙草味可以給他最大的安慰,可以給他最后的保護,可以拉開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可以清清楚楚提醒他,她的世界里花香彌漫,他的世界,卻只配這種污濁的氣味。

他冷笑幾聲,似是在嘲諷自己。“今天早上我本想去接你,到了你家樓下,我忍不住上去了。就在你家門口,我聽到了你姐姐對我、對我爸爸、對我們一家的高談闊論。”

她抬起頭,疑惑漸去,目光坦然了許多。原來他的落寞和慌張不是沒有原因,她勉強笑了笑,強忍心頭的悲傷,這樣也好,有了心理準備,他也不會被傷的太突然。

他猛的轉過身,惡狠狠的盯著她,像是積壓了許久的不滿、委屈、怨怒,在這一刻如火山噴發,燒灼著她純凈的目光。“我爸爸被你爸爸打死了,難道是他的錯?如果當年不是你爸爸非要抓他坐牢,事情又何至于這個地步?”

“你怎么可以這樣想?”方若軒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偏激的可笑,“這就是你們聶家的邏輯嗎?朋友不是這樣做的,朋友也得鐵面無私,奉公守法!你爸爸犯了罪,就該受到懲罰!”

“他當年越獄是為了我們!為什么還要對他窮追不舍,就不能網開一面嗎?”

“你覺得現在爭論這些還有意義嗎?”她含著淚,這樣的聶宏駿讓她覺得可怕,更可悲。

“事情已經是這種結果了,我們兩家的仇也延續了十二年。這十二年里不光你們失去了爸爸,我和我哥哥姐姐也是!所以……我們的開始根本就是一個錯誤,這十二年里我們兩家都已經不相往來了,怎么就不能繼續這種狀態呢?……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我們兩家的仇恨,根本不允許我們做朋友,甚至根本不允許我們提對方的名字!”

“不……”聶宏駿愣了許久,她的那句“不再見面”,是他最致命的傷。

他怎么會忍受不再與她見面?那些溫暖的舊時光,就像被太陽曬過的細砂,暖暖的從指縫間溜走,那些帶著香氣的老照片,一張一張存在他腦海中,他每晚睡前都要翻看一遍。

她已化作他腰間那根肋骨,抽出來,他便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他,他的一生,便是殘破不堪的痛。

“不要,若軒……”他拉住她的手,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我不會再提這件事。我們……我們都別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我們……我們還在一起,”他舉起右手,鄭重的起誓,“我保證,我會永遠都對你好,我……”

“沒用的,駿哥哥。”她松開他的手,看著他,像是看到了這一輩子的盡頭。“這件事不提,難道就不存在了嗎?我姐姐說的對,我們兩家的仇恨,就是一道坎,它永遠橫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我們就算再小心,不去碰,可一旦碰到了,就是毀滅!”

“若軒,不然……不然我們離開這吧!”他上前擁住她,無論她怎樣掙扎,他都不放手,柔聲在她耳邊說:“若軒,我帶你離開這。你想去哪?美國,加拿大?還是歐洲?你想去哪,我就帶你去哪!我們去一個新的地方,我們還可以有新的生活……”

“我說了沒用的!”她哭起來,環抱著肩膀蹲在地上,“走到哪里都會有陰影,離開又有什么意義?你能放的下你弟弟嗎?我能放的下我家人嗎?我們走了就一輩子不見他們、不回來了嗎?”

他緩緩蹲下身,老老實實蹲在她身旁,已經變得語無倫次,“不會有陰影的,若軒,我跟你保證!你……你說回來,咱們就回來,你想見他們……我就帶你回來見他們……呵,我,我什么都聽你的……”

“別再說了……”

“你不喜歡煙味,我以后再也不抽煙了,你喜歡看日落,我天天都帶你去山頂看!”說著,他背過身,蹲在她面前,對她笑道:“來,若軒,我背你!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一生氣,只要我把你背在身上,給你當馬騎,你就會很開心……”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她一下子站起來,倒把他嚇了一跳。

“若軒……”許久,他喃喃說道:“你真的要把過去都抹掉嗎?你一點也不留戀了,是不是?”

“我沒有權利留戀。”她的聲音飄在空氣里,像殘月散發出的悲哀的光。她轉頭看他,眼中的不舍已被決然取代。“駿哥哥,過去對我來說,是我人生里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們把那段日子珍惜在心底吧,那么美好的東西,我只有權利去回憶,沒有權利去占有。”

他靜靜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瘦弱、單薄,卻透著非比尋常的堅決。他閉上眼睛,眼前盡是她小時候的模樣,那聲純美的“駿哥哥”悄悄消失在耳畔,滑進記憶的泥流。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眼眶竟然還會濕潤,睜眼望望,她已不見了蹤影,外頭一片無際的陰霾,那些白色的吊蘭被拴在葡萄架上,被風一吹搖搖欲墜,竟顯得那么礙眼。是啊,他輕嘆一聲,蘭花……怎么可能開在葡萄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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