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電梯上不能帶貓。”

滿身紋身的漢子懶洋洋地瞥了眼易初，伸出手攔住了他與他懷中的黑貓。

叮的一聲。

“但是貓型機器人沒問題，”漢子收回手，看著腕表上多出來的轉賬記錄，滿意地笑了笑，“你的位置在C9區的最后排，進去之后不要亂跑。”

他目送著易初走過閘機通道，心中暗道如今這么懂規矩的年輕人真是不多了……只是他抱貓的動作有些奇怪，這樣一直抱著難道胳膊不會酸么？

易初的胳膊當然很酸。

他一只手托著黑貓的后腿，另一只手則輕柔地繞過前腿撫摸著黑貓的后頸……以及它后頸上的項圈。

這樣的景象初看起來很像是貓主子與他御用鏟屎官的親密出行，但實際上無論是黑貓還是易初的身體都略顯僵硬。

在問出那句委員會的問題之后，黑貓似乎直接蔫了下來，再也沒有做出反抗的動作，但也拒不回答易初的問題，擺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

只是無論是它襲擊自己的目的，亦或是它隨口問出的問題，都讓易初按捺下了一槍崩掉這只黑貓的沖動，而是在這只黑貓的身體上涂抹了一層石墨氣溶膠，并把那支陪伴他多年，在店長指導下做出的電擊槍改造成了如今的項圈，系在黑貓的脖頸上。

一旦易初按下開關，或者檢測到任何從黑貓身上傳來的電磁信號，項圈就會瞬間發動。

他沿著指示一路來到C9區，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放著沙丁魚罐頭似的艙位。他走到最后排，按說明爬上位于中間層的自己的艙位，鉆進艙體之中。

剛一關閉艙門，逼仄感就迎面而來。整個艙體不過一人多高，平面面積也不過雙人床大小，好在燈光不算昏暗，倒不至于讓人產生恐懼感。

只是明亮的燈光也同時照亮了艙內老化生銹的金屬墻壁，以及墻壁上裸露在外、雜亂無章的電子線路。這些九鳳熟悉的畫面讓他的心思漸漸收了回來，重新聚焦在懷中這只黑貓身上。

“我又翻了下醴泉的記錄，沒有資料說太陽會有只貓黑客，”雪姬的聲音從腕表中傳來，帶著幾分困惑，“而且太陽會的大部分厲害黑客雖然不清楚具體身份，但至少都有跡象表明是個人。”

“除了……近幾年剛剛加入太陽會的那位黑皇帝。他不僅是九鳳技術最高超的幾名黑客之一，而且到今天也沒有任何人見過他的蹤跡，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黑貓懶洋洋地抬了抬爪子，正想坦然承認自己的身份，卻又被雪姬的下一句話打斷：

“可如果這只貓真的是黑皇帝，又怎么會這么容易就被你抓到了呢？”

黑貓立刻蔫了下來，舔了舔自己的前爪，終于還是抬起頭來問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黑貓開口說話，但這一事實仍然讓易初略顯好奇，撓了撓黑貓的下巴。

確實是貓的觸感。

黑貓炸毛跳走，卻又因為艙體的狹窄無處可去，只好跳到易初的腳邊，發出“呼呼”的聲音。

連發怒的聲音都很像。

易初搖了搖頭，回答道：“我叫易初。”

“九鳳本地公民，十七歲，男，無不良嗜好，機修店店員。”

“唯獨不是什么委員會的正式委員。”

他回答的非常坦誠，因為這原本就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更是因為黑貓終于開口問出了問題。

只要愿意開口就好。

于是閑聊般的，他問出了那個他最關心的問題：“你又為什么襲擊我？”

黑貓慢慢走回易初旁邊，開口道：

“之前花一億懸賞水滴的那位匿名發信人，向九鳳的地下黑幫發出了第二封信。”

“三百萬懸賞你，無論生死。”

這個回答超出了易初的意料。他本以為太陽會是查到了什么線索，為了水滴而來，可沒想到是自己頭上也背了懸賞。

他舔了舔嘴唇，自嘲地想道三百萬和一個億還是差了不少，隨即問出第二個問題：

“你是誰？”

黑貓卻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沒有做過機械改造？”

見易初不回答，她也只當是默認，自顧自地說道：“二十年前光量子技術突破以后，裝備與義肢都發生了數次代際進步，于是聯邦委員會對其進行了代際劃分。”

“如今聯邦最新一代的裝備已經是四型，大部分精銳部隊都已經裝備三型裝備，只有九鳳因為缺乏工業升級能力，還在使用老一輩的二型與一型的雜號裝備。”

“裝備著一身二型裝備或義肢的戰士，通常就被簡稱為二級戰力。”

“……你的戰斗力水平已經達到了二級，但你沒有做過任何機械改造。在整個聯邦，只有一類怪物會有如此詭異的能力，那就是委員會的正式委員們。”

這些知識顯然是一直身處九鳳的易初所無法了解到的，因此他聽得格外認真，一邊消化著這些內容，一邊心里波瀾涌動。

他的速度與力量的確不是來自于機械改造，而是腦后芯片所賦予的暖流。而現在黑貓告訴他，還有另一群人也具備這樣的能力？

如果他們也能夠不做機械改造就變得強大，那么他們也有這樣的腦后芯片嗎？

黑貓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瞳孔再次變得細長，盯著易初笑了出來：

“你在思考……你究竟是誰？”

“你又是誰？”

易初反問道。

黑貓懶洋洋道：

“太陽會，黑皇帝。”

易初心底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即使他剛剛滅掉了醴泉，又正在前往聯邦先遣部隊基地的路上，但他兩周前還仍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機修店的普通學徒，怎么就突然要擔負起直面太陽會無冕之王的重任來？

而更令他感到不真實的，則是這位無冕之王還是一只貓。

他下意識又伸出手去，順著貓毛的方向，撫摸著黑貓的背部。

光滑柔順。

黑貓再次炸毛，伸出爪子就要撓易初的臉，卻被易初輕而易舉地制止住，夾住腋下舉了起來。

這個動作是黑貓最厭惡的動作之一，于是她反而不再折騰，只是冷冷地瞧著易初看。

易初反倒立刻意識到了錯誤，心虛地放下了黑貓。

“你不想說也無所謂。”

黑貓淡淡道。

“只要跟著你，總歸是能夠知道的。”

“還是說，你更愿意早點解決掉我這個麻煩？”

雖然口中如此說著，但她的身體仍然有些許微微的緊張。

她傲氣但并不愚蠢，在被手槍指著額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宣告她煞費苦心想出的完美計劃的失敗，更不用說現在脖子上還掛著一個線圈。

邏輯算法已經告訴她舍棄這具軀體并不是無法接受的事情，但此時此刻的她并不愿意這么早就結束這段旅行。

易初看著黑貓，突然笑了出來。

“你不是貓，至少不是九鳳的貓。”

“你剛剛說了這么多，無非就是想告訴我，你知道的很多，很有價值。”

“但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養一只貓，一直纏著店長讓他買，他都推脫說沒有錢。為此我還特地去自學了擼貓的手法，可也一直沒有機會用上。畢竟九鳳這鬼地方，連自己都未必養得起，更別說養寵物了。”

“我也不去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也不要再猜測我的身份。暫時這一路上，你是貓，我是人，挺好。”

黑貓背對著易初，靜靜臥下，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易初能夠聽出這聲音七八成是黑貓假裝的，但也不以為意，關上了艙內的燈。

下一刻，一股壓力自下而上襲來。

太空電梯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