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碗喜背著一籮筐的草藥回來,整整一天一夜的路程,她都沒有休息過,只想快點見到爹爹,這一年發生太多有趣的事情她要跟爹爹講。
想到爹爹的病就快要好了,而自己又學會了很多東西,找到了好多珍貴的藥材,以后可以幫爹爹很多忙了,不由地便把腳步加快了。
突然感到疑惑,怎么進了村子,都沒聞見爹爹藥鋪的草藥味?難道是爹爹已經病到無法煎藥的地步了?余碗喜急忙放下籮筐向家里跑去。
猛地推開家門,卻發現屋里根本沒人,桌子上已經積了一層很厚的灰,父親的藥壺也很久沒人清洗了。
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
“爹爹!”
“爹爹你在哪?!我是碗喜!”
“爹爹,我回來了!碗喜回來了……”
余碗喜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村子里,然而都沒有一聲爹爹的回應……
這是村里一個婆婆突然開門,叫著,“碗喜?”
余碗喜一看是以前經常照顧自己的那個盲婆婆,便匆匆跑過去問她爹爹呢?
婆婆輕輕搖了搖頭。“你走后的第二天你爹爹就走了,已經一年了,你怎么才回來啊?”
余碗喜一怔,突然感覺胸口一陣絞痛。耳邊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有背脊仍在發涼。
她不敢相信,自己沒日沒夜發了瘋一樣地想要配制的藥,到最后是給誰配的?當初是爹爹叫她去找藥的啊!怎么說她走后的第二天爹爹就走了呢?
她跟爹爹說好的啊!爹爹說要教她寫字,說會教她吟詩作賦的啊?這些都不算術了嗎?
爹爹是那樣的善良,三番五次教導她不能撒謊,怎會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可盲婆婆怎么會騙她?
她苦笑著。
爹爹從未騙過她,沒想到這一騙竟然就是彌天大謊……爹爹從未違背過自己的原則,沒想到這一反究竟是那么的心狠手辣……
“那我爹爹的墓呢?在哪?”
“唉,那在那片樹林,和你娘葬在一起。”
余碗喜道謝了婆婆后便匆匆離開了,她強忍住淚水。她不懂爹爹的心狠,也不愿意去接受他的良苦用心。
她怪他,怪他太自私。以為躲起來偷偷離開就可以避免她的難過了嗎?明明那樣只會讓自己更遺憾。
既然不能在爹爹臨走之前看一眼他,那就在自己臨走之前給他燒一柱香吧。
想起爹爹也曾經和她說過,自己有個姐姐。
余期雨。
既然爹爹已經不在了,那自己就去找姐姐吧。
去長安。
這世上她總還是有一個親人的。
正準備上香,就聽見樹林里傳來一聲呵斥,“喂,哪里來的小毛賊!”
余碗喜轉過身去看聲音的來源,竟然是——阿祖?!
“怎么是你?”兩人幾乎同時說出這一句話。
阿祖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你走之后,就沒人陪我玩了,所以我就經常來找你爹,陪他說說話。順便給他帶點果子……剛才我還以為你是來偷果子的呢,這里經常有人來偷吃祭品。”
余碗喜一聽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澀的感動。一年沒見,阿祖長高了,輪廓變得清晰,眉宇間也散發神采……最終還是長成了成熟的模樣。
“哎,你眼睛怎么是紅的啊?”阿祖一問才猛然發現自己問錯了話。
余碗喜輕嘆一聲,決定收回剛才說阿祖長大了的那番話。到底還是阿祖啊,長多大,也都還是那個樣子。那個阿祖的樣子。
余碗喜和阿祖坐在爹爹的墓前,講了很多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很多村里發生的事情,兩人相談甚歡,仿佛一瞬間便回到小時候。
風穩云平,清靜寧和,少年心間。
阿祖步伐輕盈,繞劍而舞。
“怎么樣,我的劍技厲害吧?”阿祖揮舞著手里的樹枝,得意的問余碗喜。
余碗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那是什么劍法啊?”
“此乃阿祖派劍法,每一步每一劍都由我派掌門阿祖精心設計~”
“你還掌門呢?哈哈,厲害厲害……”
阿祖一聽余碗喜這冷嘲熱諷的口氣,氣不打一出來。“跟你說,長安那個有名的惡頭,張三爺死了,聽說是朝斜殺的。他們狗咬狗,等我以后就要成了大俠就是要去治那朝斜的!”
余碗喜愣了愣,“你之前不是說,朝斜已經被人廢了一半的武功。”
“這誰知道呢,朝斜就像個惡魔一樣,說不定有什么自己恢復體能,再長出幾根手筋腳筋什么的……”
“你就會道聽途說,大俠~”
聽余碗喜這么說,阿祖一下子感覺自己受到了挑戰,“嘿!你別小看我,說不定我以后真是個什么亂七八糟派的掌門,到時候名震四海,就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余碗喜一樂,懷疑地點點頭。心里卻多了一份愁憂。
不知不覺就已入了夜,阿祖對余碗喜說“你家已經很久沒有收拾了,不如今天去我家吧,我娘可以收一張床給你,明天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余碗喜知道阿祖的好意,但還是拒絕了。一年沒回來了,她究竟還是想家的,臨走前希望可以好好和屋子道個別。
那一夜余碗喜睡的很不安穩,在這個屋子里無數與爹爹相處的畫面撲面而來。爹爹教她煎藥,爹爹教她寫字……爹爹生氣的樣子,爹爹慈祥的樣子,最后是爹爹生病的樣子……太多太多的回憶壓的余碗喜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一早余碗喜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卻還是沒有躲過阿祖。
“你要去哪?”阿祖站在她家門口問道。
“出去采藥。”余碗喜胡亂編了個借口,便匆匆出門了。自己本來是不想道別的,本來這里就有太多的回憶讓自己無法割舍,還要道別,實在是太殘忍了。
“那我跟著你去。”阿祖小跑在后面安靜地說。
余碗喜急了,“你快回去!等會你娘找你呢!”
“不是只是采個藥嗎?很快就回來了。”
余碗喜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所以干脆拔腿就跑,想要把他甩在身后。
可無論余碗喜跑多快,阿祖都跟在她的身后,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一米不差,一步不離。
余碗喜無奈的轉過身去,雙手叉腰,一字一頓地對阿祖說,“不。許。再。跟。著。我。啦!”
“為什么啊?余碗喜。你到底要去哪?”
余碗喜長嘆一口氣,含著一口酸澀的無奈。最后還是決定跟阿祖說實話。“我要去找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我也可以當你的親人啊……”少年真誠地笑著,略含苦澀。
“那不一樣……你的爹娘都在,我就只有一個爹爹,現在連爹爹也沒有了。你不知道家人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她是一定要走的,要去長安。她要去找她的姐姐,去找那個去找那個她在長安遇見的那個人。她要去找一個家。
阿祖一怔,是啊,他不知道。
才短短一年的時間,余碗喜像是長大了一樣,有了自己的規劃和遠見,一心決定遠走高飛……
她當然也不知道她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那時她走后,他逃不了離愁苦別的折磨。他整日守在余父墓前跟他一遍又一遍地說以前的事,劍也不練了,掌門也不當了。就守在他的墓前。像老友,像珍寶。
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她終于回來了,竟然又要遠離自己了,而且這次遠離好像是永遠的離開。而她竟然沒有一點不舍。
他垂下頭去,小心的問道。
“那你是不是就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