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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朝云暮雨心云來,千里相思共明月

我偷偷從后門溜回府中,卻正好與阿東打了個照面。

他神色急切,道:“小姐去了哪,緣何一夜不歸?”

我心虛,嘴里卻故作威嚴,道:“爹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我必有連夜去辦。你就無須多問了。”

他眼中疑云繁布,終是礙于身份,沒再說什么,畢竟主仆有別。

我遂從他身旁走過,忽然想起一事,道:“我爹臨走前是怎么和你交代的?”

他畢恭畢敬地說:“主人說,無論成敗,都于事發前一日晚上送小姐至青田劉家,到那自有人接應。”

我心底驀然一震,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樣。無論如何,爹起事前,我決不可離開城欒城,不然必定引人懷疑。

我點頭,又道:“外間有什么動靜,隨時通報于我。”

他俯身道:“是。”

爹走后第三日,安微那邊便傳出消息,說是一位修壩的工人,在黃河河道中掘出一石人,背刻“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的字樣,更不知被誰編作了歌謠,一時間到處傳唱,舉國皆驚。各地百姓議論紛紛,人心浮動。

聽到這個消息我,我立即吩咐全府將預備好的東西都拿出來,以應不時之需。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到了傍晚,察罕帖木兒到府拜訪,我只在門口迎了他。

他見我閉門不許其入,面露疑色,道:“韓小姐將府門緊鎖,卻是何待客之道?”

我捂著鼻子一臉厭惡地瞥了眼府里,道:“大人有所不知,如姨身染的惡疾竟是時疫,如今韓府內已經有好幾人染病,人人自危,又怎能讓大人以身涉嫌。”

察罕帖木兒皺眉道:“那令尊如何呢?”

我以手撫面,泫然欲泣,悲聲道:“家父日夜陪伴如姨左右,也不幸染上了此癥,所幸癥狀較輕,并無性命之憂。不過近日之內,只怕都不得見客了。”

他狐疑道:“當真如此,為何不早早上報。”

“事發突然,我們也是這兩日才弄清就里,何況近日是多事之秋,府衙之內公務繁忙,著實不敢去叨擾大人您。”我低聲歉然道。

他聽我言語毫不避諱,面色稍寬,卻又道:“即是韓夫人身染惡疾,韓小姐身為其女為何不去侍疾?”

我眼中閃過痛恨之色,道:“她即是病死了也與我無關!”

說罷,我也覺失言,立馬捂著嘴不再多言。我與如姨不合之事長久以來鄰里都略有耳聞。

正說著,府門洞開,兩個以布遮面的下人抬著一個擔架從里面出來,擔架上蓋著一層白布。

我一驚,怒喝道:“不是說了讓你們從后門走?驚擾了大人該如何是好?”

那兩人經我一喝,才看到察罕帖木兒,嚇得兩腿直抖,連聲告罪,轉身欲向后走。

察罕帖木兒見狀,忙道:“且慢,這是作甚?”

我欠身道:“大人有所不知,從昨夜到今日,府中接連病死了四五人。未免再有人染病,我已下令讓他們將這些病死的下人拉到城外焚化。”

“你倒是個有主意的,這事做得不錯。”他看看我,又看看擔架上的白布,轉身對身旁的一名士兵使了個眼色。

那士兵見狀,立刻上前,眼看就要將白布掀起來了。

我叫道:“萬萬不可!”

他眼中疑云竇起,道:“有何不可?”

我忙道:“大人尚不知此病之可怕,凡有接觸者,皆易染病。大人千金之軀,怎可以身犯險?”

那士兵聽我這么說,手中遲疑。

卻聽察罕帖木兒說道:“無妨,我只想看看這病有何癥狀,萬一城中再有感染,我也好防患于未然。”

那士兵聽后,再不猶豫,一把把白布掀開,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只見白布下的人面色鐵青,滿目瘡痍,實在是慘不忍睹。

察罕帖木兒也不禁扭過頭去,道:“也罷,就讓他們從前門走吧,只是沿途要小心些,別傳染了其他人。”

“大人教訓的是。”我恭聲道。

“那我便告辭了。”說罷,他一刻也不停留地大步離去。

我俯身拜別,松了口氣,面上溢出笑意。要知道,這兩日我留在府中片刻不敢離去,就是要等他來。

帶他走遠后,我匆忙進府,對阿東道:“就是這兩日,把銀兩分給每一個家丁,統統喬裝成病人送出城外,但不要過于集中,更不要大搖大擺,招人側目。”

阿東點頭稱是,又道:“我們總算瞞過察罕帖木兒那只老狐貍了。”

我搖頭道:“未必。他只是一時抓不住把柄,如今也是拖得一時,算一時。”

他頷首,急忙前去張羅。

待他走后,我悄然從后門出去,走向那間木屋。

算來已有一日未見他,卻總像隔了三月五月那樣久。古人云,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便是如此吧。

我推門而入的那個瞬間,卻發現屋里并沒有人。

我悵然若失的走進去,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去了哪?”

我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茶水還溫熱,他應該剛走不久。連茶水都未來得及喝,他走的這么急,又是為什么?

正在思忖,卻看到燭臺下壓了一張信箋,我欣喜的抽出來。

那鑒上寫著:“余之亳州,實為不可推之要事。且寬心,三日后,必返。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諒親筆。”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在心中默念數遍,像灌了蜜一般甜。

然而,他去亳州做什么?亳州,仿佛也在安徽。我心中不禁起了疑心。也許是我多慮了,他對我深情如許,我又怎能懷疑他?

他要去三日,整整三日,我都不能與他相見。

畢竟是年輕,轉瞬之間,心中的思念便已壓過了一切。

我從懷里拿出碧落,放在唇邊,想淺奏一曲廖書思懷,然而情至深處,卻是依依呀呀難為聽。

我嘆了口氣,走到窗前,窗外星輝凄零,月亦蒼白。

至此,我才驚覺,天色已晚,屋內也漸漸黑了。

我點燃一盞燈,燈下卻只有我一人。

孤影寥落,夜色飄零。

忽然瞥見桌上還有未用完的紙墨,便執了筆,填了一首《長相思》⑴:

“長相思,隔云天。

素月微星凄華年,

孤燈孤影照孤眠。

長起薄衫驚夜色,

捻盡燭花昏紅顏。

仰首凝緒欲操弦,

低眉銷夢弄絹簾。

何時共君醅爐飲,

醉臥紅窗懶畫閑。

此念思綿綿,

心事誰堪憐?

日長夜冷亳州遠,

上穹下川皆離別。

長相思,渺如煙。”

我甚少寫詩,更別提為別人寫。此刻,為他,卻一腔情意如綿綿流水,奔涌不息。

一曲譜罷,我捻滅了燈花,將它輕輕壓在燭臺下面。

三日,只消三日,我就能與他攜手紅塵,共赴天涯。

注:⑴出自《末末詩選》,嘿,開玩笑,這首詩是末末親手寫的,還能以假亂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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