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夯，苗語為“美麗的峽谷”。此處的風景不同于從前所見之山澗林泉，其山勢跌宕，絕壁高聳，疊重的峰林儼然形成許多斷崖石壁。交錯分布的溪河，劃船游過，眺望此間吊腳高樓，風光秀麗迷人。四時如春的氣候，確實是一方旅游的好去處。

在告別司機大叔后，我即跟隨朋友們的步伐，朝著不遠處的苗家客店走去。盡管我有心邀伴那名少女，奈何等我下車時，她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唯有我衣袋中，偶時發現一張便條，“鳳凰古鎮”四個字頓時醒目我的雙眼。難道這是她留給我的？誰說我沒有艷遇，就知道，這趟德夯果然沒有白來。然而，世事卻超乎我所料想的那般。

……

古老淳樸的民俗風情，攔門敬酒，對歌鼓舞……許多富有特色的趣味項目，著實讓我們感受到了苗家人的熱情好客，豪邁大方。如此，我們一行人便是在這戲玩，久久方才離去。

攀越無數石階，沿順九龍溪，途徑云霧、盤古峰二峰，我們已然來到目的地“流沙瀑布”。滾滾流水從懸崖上飛落入深潭，猶如九龍翻波般，磅礴大氣。若逢枯水時節，流水飄下懸崖，如輕紗拂面、珠簾懸掛，白紗蕩滌綠潭，漾起層層漣漪。縱無萬馬奔騰之勢，未聞萬獸怒吼之聲，單憑一點輕柔，縹緲氣息縈繞觀者之心。

待參觀完流沙瀑布，吃過苗家風味的晚餐后，今番德夯之旅總算在此告一段落。

懷著輕松愉快的心情，我們一行人即在下午六點前返回了吉首。之后，便是匆匆忙忙地趕上去鳳凰的末班車。聽說古鎮江邊的夜景特別迷人，也不知道真假。此時過去，想來倒也稱得上合適。如此我便幻想著，興許今夜還會見到她也說不定。

……

大約過去了一個多鐘頭，從客車站乘車去江邊，趕到預定賓館，零零碎碎的時間加起來，夜深已然是九點整了。我們到達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說來，這里還有一個小插曲。直到如今，我還搞不清到底是我眼花，還是它確實存在。

沐浴時分，由于同房的室友正巧出門去買東西，我便樂得一個人在房間里游蕩。其后，倒是放了一池子熱水，以致我能在浴缸里痛快地泡一會兒。那感覺真心是舒爽。然而，就在我平躺于浴缸，睡得朦朧正香的時候。房間里的燈光偶有閃爍，我下意識地以為是這賓館的燈泡該換了。可還沒來得及翻身過來，只見房間中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影子。由于水霧太大，我看得不甚清楚，只得擦拭掉玻璃門上的凝霧，意圖辨認出來。

奈何無論如何擦洗，水霧朦朧卻絲毫不見清晰。反之，那個身影緩緩浮動，徑直向玻璃門走來。起初我以為是室友回來惡作劇，想嚇唬我。直到他徹底走到門前，霧氣瞬即四散，我緊貼在門壁上觀望——那是怎樣一張陰森恐怖的臉，面如死灰、青經暴露，血窟窿的眼眶中，時有莫名的光彩閃動。身軀懸浮于地，四肢直直地落下。我不禁想起了曾經看過的恐怖小說，故事中的吊死鬼就是這般模樣……

我受驚向后一靠，腦袋好似又撞到什么東西。隔著熱騰騰的水霧，我仍舊感覺得到那股陰冷，絲絲如水般寒徹的液體在我背夾流落。我渾身打顫般，軀體稍稍往前，爾時緩緩轉身看去——殘破的軀殼上，不知受過多少刀傷，流不盡的鮮血，從上而下徑直注入水中。猙獰的面孔上，似乎有著憤怒、不甘，亦或是歉意，復雜地望著玻璃門外那張臉。

當然，最終我還是被嚇暈了過去。至于之后發生了什么，我卻是渾然不知。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所幸的是，我仍舊睡躺于溫暖的浴缸中。氣霧與流水好似沖刷著我的不安，我不禁摸了摸額頭，果然又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最近不尋常的夢境，實在是太過于頻繁，只希望明日的清明，不會再有這般的遭遇才是。

與我同房的劉浩然，此時回來，興許是瞧見我神情異常，以致問候于我。但憑他那膽子，我只得隨意搪塞了幾句。我可不想疑神疑鬼，把人嚇得不輕，還要去安慰，那太不容易了。

……

鳳凰古鎮，沱江邊的夜景確實是不錯。沿江而上的客棧，燈火通明地照亮了江邊景致。古色古香的同時，卻又不乏鬧市中應有的氣息，熙熙攘攘閑逛的旅人們，好似正享受這喧囂而又平靜的夜。于是乎，我暫時告別伙伴們，自己一個人在四處游蕩。

兜兜轉轉，約莫過去兩個鐘頭，天色已然暗淡十分。城市的繁華在此刻靜逸，一種久違的氣息，透過江邊吹拂的微風，讓我不安的心瞬時平復了下來。

“多好的夜晚，多美麗的城市……”我不禁發出一聲感嘆，與之相和的，顯然是另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倒是一點兒也沒變……奈何時間將至，你所決定的是否依然如此，我卻是你不得而知。故而，只得作以手段叫你明白。只希望到時候不要怪我才是…秦？海…”

轉身望去，前方不遠處，便是那名少女的身影。“你到底是誰？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匪夷所思的言語，我愣是不明所以地詢問之。然而，她僅是淡淡言笑，時以一種復雜的神情望著我。待我走上前去，她的身形竟如幻影般，隨拂風吹散，落入水波粼粼的沱江中。

“今夜的月色甚是迷人，知道過去的你，又會變得怎樣？我確實好奇呢……”似有若無的聲響，在我腦海中回蕩，懷著萬分不解，我隨后返回賓館。此時室友已經入睡，稍稍洗漱，我便也躺在了床上。或許思慮太多，以致遲遲難以沉眠，只得呆望著天花板，回想這一切。

久而久之，迷迷糊糊的我，好似又夢到了什么……那是曾經的？發生在三年前的一件事。

……

“秦海，你奶奶昨天在醫院去世了。如果方便的話，你還是回來一趟吧。”

聽到爸媽來電的時候，我不知當時自己是什么表情，反正腦袋空蕩蕩的，什么也不想。簡單地收拾一下，我便向學校老師請假，當夜乘車趕回了老家。

人們都說人死前的七天，偶爾會有靈魂出竅的可能。他的親人們，有時候會在夢里看到他，聽到一些話，作以告別。我自己便是如此，就在電話打來的前一天，我夢到了我奶奶。她跟我說要我好好學習，眼神中滿是寵溺，似有許些不舍，隨后便已離去。

起初我只當是尋常的夢境，然而次日的來電……那夜，跪守在靈堂前的我，倒也依葫蘆畫瓢，學著那些誦經的道士們，自顧自地念起了佛教的往生咒。興許是耳濡目染看多了鬼怪小說，我確也相信它們的存在。只希望離世的老人，能在那個世界過得好一些。

如此，夢境中又有夢，如今沉睡的“我”，卻是看到了三年前另一番不同的場景。

靈堂前，四處游蕩的黑影，紛紛聚集在“我”的身旁。那時候的我，只顧著誦經，卻是絲毫也沒有發現。慈眉善目的老者、兇狠異常的中年、面目猙獰的孩童……一張張不同的臉，一副副殘缺不全或是形態別異的軀殼，眼神中那種渴望被解脫的神情。曾聽聞佛家六道輪回之假說，如今想來便是如此。沉淪業障苦海，當得此生因果業報，一劫一量但求解脫。

當然，一眾聞經聽法的游魂中，不乏居心叵測之輩。渾身濕漉漉的黑影，黝黑的瞳目中閃爍著異常的光彩；血肉模糊的身形下，裸露的內臟，口中仍有呼嘯……替身？我不知今時的我，為何能聽到來自它們心底的聲音。或許是作為旁觀者，我才能看得那么清楚。

不知不覺間，微微光亮照耀著我，冥冥中，厚實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好似愛撫的動作，老態龍鐘的身影，宛若一道溫暖的陽光，保護著我——那便是我的奶奶，一位去世的老人。

……

見此情形，我一時百感交集。或許是因我情緒波動太大，以致怔怔間，我猛然清醒過來。待看窗外陽光明媚，太陽高掛升起，原來已經天亮了。室友劉浩然見我醒來，不禁開起玩笑，說我睡姿過于奇葩，表情甚是奇怪。懷疑我在做夢，故而沒有提前叫醒我。

昨夜的“風景”確是醉人，也難得他沒有叫醒我，爾時洗漱完畢，我便敲開其余伙伴的房門，一起相邀著去街道上走一走，買點紀念物、特色小吃之類的東西，帶回去送人也好。

于是乎，我們一行人即是在四處閑逛。說來，這白日里的鳳凰倒還比夜晚的熱鬧許多，大大小小沿街叫賣的特色玩意兒，地地道道的風味小吃，著實讓我們過了一把癮。

陰霾將過去，美好的事物遲早會來臨。話雖如此，奈何想不到的“驚喜”，卻總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