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上走走停停，隨處可見游離身影，那股陰森恐怖的詭異氣息，與地府所見絕無二致。我有意避讓，幸得它們也并未惡意舉動，兩者相安無事般，各自朝著自己的方向前行。這點愣是讓我好生奇怪，此處的“酆都城”，莫非與之前地府見到的有所不同？

遲疑一會兒，我決定照原路返回，無論如何，還是等出了城再說。然而，我卻出乎意料地發現，來時的道路已然消失不見，整座鬼城的建筑格局盡數變化。亭臺高樓、宮闕濟濟，宛若古時的鬧市都城，四通八達的沿街巷道，不知又會通向哪里？

天空中陰云遍布，遮天蔽日地，不可見絲毫陽光。城中森森鬼氣凝而成華，聚而驟散，一片灰蒙蒙的景致，幸得幽綠焰火與夜明珠所照亮。偶時刮過陣風，確是讓人徹骨的陰寒。

我默默尋找著出去的路，正當失意無措的時候，前方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時而喧囂的叫喊聲，頓時吸引了我的注意。順著聲源的方向前行，石柱上門匾清晰寫著“陰司街”三個大字。我心下驚駭：難不成這就是故事小說中，曾多次提及過的“鬼市”。

街口處，兩頭石獅子懶散地蜷縮地上，好似在睡覺；四名衛兵模樣的鬼將，其服飾倒是與沿路上的鬼怪不同，有些像天子殿中的風格。得見如此，我強裝鎮定，攝住心神，即大搖大擺地朝陰司街走去。一路上隨意的模樣，衛兵們對此毫不在意，僅是瞟了我一眼，便繼續他們的工作。于此，我不禁想到了“城管大隊”，看起來它們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

“快來看快來買，新鮮出爐的安魂香，一份只需十個通寶。存貨有限，先買先得。”

“獨家批售秘制孟婆湯，讓你自由選擇你想忘記的事，一碗只賣二十個通寶……”

絡繹不絕的叫賣聲，我仿佛回到了人間，倍感親切。出乎好奇，我一時倒也不急著出去，反而撓有興致地參與起來——陰司街中大大小小的店鋪，售賣各種不同尋常的東西，有的是動物皮毛，有的是書籍藥材，還有的……我從未見過的新奇事物，出現在神話傳說中的異獸、器皿、武器等等，琳瑯滿目，確實讓我大開眼界。

當然，此間除卻正規商鋪外，沿街過道上，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地攤，亦是多不勝數。雖是好一派鬧市情景，奈何我手中卻沒有它們所說的通寶，酆都城中指定的交易貨幣。如果雙方愿意以物易物，交易縱使可以，然卻得不到保障。俗語有云“人會騙人，鬼更會騙人”，街上不僅有鬼城居民外，我更是見到了除我以外的生人，這是很讓我高興的事。

“大哥，請問這通寶從哪里可以弄到？還有，為何這里的酆都城這么奇怪，好像……”

“通寶容易弄，只要叫誰給你燒個幾百億，大概就能換幾個。”跟我談話的是一位大叔，他顯是這里的常客，知道很多事情。雖然有些詫異我的出現，不過卻也沒有深究。或是他鄉遇故知，大叔對我頗為熱誠，耐心地講解這鬼城中的一切。

興許是瞧見我驚奇的模樣，大叔不禁一陣好笑。“誰讓陽間的執行代理，胡亂讓人印刷冥幣，搞得鬼界通貨膨脹，我也是頭大得很。前回才燒得幾千億，結果愣是換不到幾個通寶。不過也甭管他了，到時候地府財政司清點時，自然會有他好受的。至于你說的不同，怎么著小子，難不成你還下去過地府？”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口說道：“去是去過……不過，我是被鬼差當死人抓了一回。還好有個管事的明事理，這才放我回去。說來，那還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哈？你小子居然還能還陽！”大叔顯是吃了一驚，聲音大得，愣是讓一眾目光都瞧了過來。虧得他裝模作樣，適才平息一場風波。“死人”還陽，好比鬼界禁忌一般，生人勿入，豈有返還之理？如此，方得陰陽調順，各安其道而行。

“呼…還好我反應快，不然還真得捅出大簍子不可。”

“大叔，怎么？不就是抓錯人了放回去，難道這里面還有什么別的文章？”

只見他嘿嘿一笑，遂不再與我糾結這個話題，反是對我談起了此地別異之處。原來這里的酆都城，本名幽都，確是人間極盡幽之地。因其貫通冥府隧道，故而得名。至于為何更名酆都，那還是因為另一個典故。

傳說地獄六道本是由北陰大帝、東岳大帝共同執掌，待世尊治世，十殿閻君下至地獄后，二者即隱退一方，不再分管諸事。然而，地獄慘狀于心不忍，北陰大帝遂于閻君協議，擬建陽世酆都，為行善修行之人，提供一個新的世界，讓他們能在陰壽得盡前，免除苦痛。幸得大愿地藏菩薩相助，二者以大法力開辟此間異世，如此便有了之后的事……

“居然還有這么一段故事，難怪這里的鬼并不兇惡。若死后能來這里生活，倒也不錯。”

“瞧你小子美得！雖說修行弟子能夠過陰，但均有文牒請示，限制頗多。而你是被鬼差抓后，上閻羅殿還陽的。此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無必要，你以后還是少跟人提起。至于原因，你以后自會知道。只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嚇一跳才是！”莫名其妙的言話，雖然聽不懂，但我知道大叔是一番好意，故而想都沒想，就此答應下來。

……

就在我二人言談諸事的時候，陰司街上，不知為何突然熱騰起來。愈演愈烈的，好似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不少“消費者”的面孔紛紛聚集過去。爭搶聲接連不斷，我顯是按耐不住性子，也不管大叔是否同意，即拖拽著他，朝“人”流密集處跑去。

待我走近一看，鋪墊石板的花布上，七零八落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古怪玩意兒。而此時眾人關注的焦點，則是一尊墨玉麒麟像，約三尺之高，通體黝黑，鮮有光澤。雖說成色俱佳，紋質細膩，然若隨意放在一處，想無論如何都不會引起我的注意。可正是如此，久之不絕的議論聲，反倒勾起我的好奇。細觀之下，我漸漸發現了它不同尋常之處。

惟妙惟肖的瞳眸下，似有若無的微光，無形中我仿佛感受到它的呼吸。面對這尊異樣的麒麟，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難道它會是活物不成？我心下驚駭，連日所見周遭，玄異之事屢見不鮮，若說如此，恐怕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這東西我怎么看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雖說麒麟像我見過不少，但是像這種內斂冥光、蘊藏幽明的，倒還真是少見。”“怪哉，怪哉…這麒麟怎的好似活物…”

面對此間議論，攤位上的黑衣人，倒是面無表情地環顧一圈，最后卻是將雙眼盯向了我。“墨玉麒麟，以物易物。愿意來換的人，就請出示你的籌碼吧！”疑惑、欣喜、憂慮，三色表情交織于我，我不知來人是何主意，但我身旁的大叔即是提醒了我：小心此人……

“我愿意出千年何首烏、百年太歲跟你換…”“跟我換吧！我出五顆高僧舍利子！”“你這些東西算什么！我拿仙株婆羅花跟你換…”“我有冥府通行令，這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哇！優曇花跟冥府令都出來了，接下來不知道還會有什么東西……”議論聲與易物聲交織不斷，奈何黑衣人絲毫不為所動，仍舊是雙目緊緊注視著我，仿佛是在等我出價一般。“這人到底在搞什么！到底換還是不換，多少總得給個答復。哪有像他這樣做生意的……”

就在眾人有所議論的時候，那人突時站起身來，走到我跟前，爾時面無表情地冷冷說道：“我只要你一枚鳳羽跟一縷魂息，你可否愿意？”聽罷其聲，我時已怔了怔，要求居然這么簡單？難道鳳羽是很值錢的東西？可我總覺得方才那些人所說的東西，才是真的價值連城。

似是被黑衣人的話給引動，“什么！鳳羽！在哪里，我愿意出方才雙倍的東西跟他換！”好些商販立時將目光轉向于我，垂涎欲滴的表情，愣是一種鬼魅的形象，盡管份屬為善之輩，但仍直叫我心里直發毛。我不禁將頭轉向大叔，試圖跟他詢問，這又是怎么回事？

大叔起初也是一臉詫異，隨即反應過來，朝我分說解釋道：“鳳羽的確名貴，但也并非他們出價的那樣……只因現在不比從前，鳳凰不僅種類稀少，且足跡愈見難尋。由于它特殊的功效，故而才招致有價無市，越炒越高的局面。”

“原來如此…”我逐漸明白，原來所謂的鬼市，倒也如同黑市般，是個各式貨品交易的地點。無論售價高低如何，只要一方肯買，一方愿賣，即可成此交易。且見墨玉麒麟的莊嚴形象，不知怎么的，我確是對之有幾分興趣。

待我細問過大叔魂息的事情后，得到答案：一縷得失并無大礙。

于是乎，思慮再三，我心中便已有了決定：買！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