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之下。

深邃的城市，擁擠的鋼鐵高樓，簇擁的木質古塔。

鋼鐵高塔與木石古樓并行存在的大世界，霓虹燈在霧氣的籠罩下發出迷幻的光芒。

破敗骯臟的街角，有一間由塑膠、鋼鐵義體殘骸和破木板搭建的小房子，整體看上去如同路邊公廁一樣，寒磣的很。

房門上貼滿各種大字報和廣告紙，突然，房門打開了。

從里面鉆出一位衣著破爛、身材瘦削、面容冷俊的少年。

“陽太，兩塊食好燒，別買多了，省著點花錢。”門后傳來一道軟膩的聲音，似乎沒吃飽飯一樣。

“好的，紗織姐姐，這事兒我熟。”陽太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全部家產。

眼珠滴溜溜一轉：“想個法子給姐姐買點好吃的，補補身體，她身子太弱了。”

無奈囊中羞澀，只有作弊了。

他摸了摸手上那塊嵌入皮膚的鐵環，面前立刻出現一個如同電腦視窗一樣的光屏。

光屏的弱光照在他的臉上，可以發現他的眼睛瞇起，聚焦在一處，不時左右移動。

他在瀏覽光屏界面，聚點觸屏和神經耦合技術可以讓他實現自由度很高的操控腦機程序。

換句話說，他可以用意念和目光控制面前的光屏。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作弊的法寶。

一個與他一同穿越到這里的軟件工具箱，里面包羅了藍星上所有的電腦軟件程序，游戲，APP，甚至有木馬和病毒。

“蠕蟲病毒。”

他打開工具箱，腦算了一條形如數據串一樣的蠕蟲病毒，瞳孔深處倒影著蠕蟲虛影。

他大搖大擺地走上街道，準備求食。

這里是京都市橫川區，一個類似于賽博朋克2077那樣的腐爛城市。

上層人居住在高高的天上，鋼鐵尖塔的穹頂生態圈是他們的住所，聽說那里還駐扎著軌道軍團，他們是掌控政治、軍事的自由議會和掌控經濟的壟斷寡頭企業。

下層人居住在幫派林立、垃圾遍布、道路交錯的貧民窟。

下層人在這里就相當于下水道里的老鼠，生存法則中不需要尊嚴，只需要求食。

而求食的過程，甚至比老鼠還要苦。

因為在現實世界，所有人都失業了。

無處不在的廣告巨幕解釋了一切。

“網絡發展經歷了5G、6G、7G…，人工智能長足進步，一個智能機器人的運算能力超出了萬人總和，嚴謹程序的設定更是讓工作完美無缺，而購買一個機器人的成本卻不及一名普通工薪者的年薪。”

在資本面前，人類無可避免的集體失業。

然后，掌控人工智能的成為上層人，而被人工智能代替的成為下層人。

上層人踩下層人，相當于降維打擊。

不過陽太很清楚，人類集體失業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像廣告說的那樣，而是另有原因。

陽太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后腦上的晶片。

這是強殖晶片，每個人都有，作用就是上網。

它可以將人類腦機的神經意識鏈接在賽博網絡中進行漫游。

每個人都可以網絡漫游。

為賽博服務才是人類集體失業的根本原因。

他走過一塊廣告屏幕，上面又播放一則新聞。

“賽博，人工智能之祖，它控制著虛擬網絡中的一切。”

“您的生物大腦就是腦機，您的神經就是端口，以神經意識漫游網絡，您的大腦運動就是在為賽博供能，為了報答您對賽博的無私奉獻，賽博會為您在漫游中的每一分每一秒買單，您可以獲得豐厚的漫游薪酬。”

俗話說，錢能控制人類。

而賽博控制了錢，也就控制了人類。

又是在資本面前，所有人換了個工作崗位，而且是從生到死的全民皆工。

萬惡的資本控制。

“賽博是超我，我是零件，感謝賽博，贊美賽博。”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聽到這句廣告詞。

人離不開錢，而要賺錢只能上網，所以人離不開網絡，更離不開賽博。

陽太路過一塊巨大的落地顯示屏，華麗到庸俗的光影折射在他的臉上。

他放緩腳步，瞄了一眼。

上面正播報著一則新聞。

“今天是賽博歷188年12月23日下午13時21分，保障人類持續發展的賽博每隔一年至十年會重啟一次，賽博重啟時，過載的數據會沖開少部分人大腦中的上帝禁區。”

“若您在重啟日覺醒為漫游極客，請務必前往穹頂神宮報道，由此你將獲得賽博紅客的尊貴身份。”

“成為賽博紅客，您可以進入穹頂生態圈享受綠色生活。”

“拒絕前往者，也必須簽訂網絡中立協議，成為永久中立的漫游極客，發誓不會利用駭客手段攻擊賽博網絡。”

“而拒絕簽署者，視為網絡駭客，一旦發現，直接處死。”

“極客！”

在陽太的認知里，極客是一群對電腦充滿癡迷激情，并具有極高技術能力和崇尚個人自由的獨行俠。

外行人都認為搞程序的是一群腐宅，內行人知道搞程序的都在追求極客精神。

陽太以前也追求極客精神。

可穿越到這里，他的追求蕩然無存，全部被“如何生存”代替。

人工智能和虛擬網絡發達的未來，不可避免的誕生出三個全新的社會群體：賽博紅客、漫游極客、網絡駭客。

而在三個群體中，似乎只有臣服于賽博的賽博紅客沒有生存的困境。

“聽說主神賽博已經重啟了十八次，人類中好像出現了十八代漫游極客。”一旁觀看廣告的行人交流起來。

“嗯，好多漫游極客都簽訂了中立協議，保證不會在賽博網絡中興風作浪。”

“好像也有少部分人隱在暗處，但一個個在賽博追殺榜上都赫赫有名。”

陽太望著眼前這一群人，沒有一個身上的血肉是完整的。

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一些冰冷義肢，甚至有將砍刀、棍棒或槍支裝在身上的人。

這完全是拜肉體改造的強殖生物技術所賜。

人人渴望剝離自己的血肉，然后換裝上‘塑膠、鋼鐵、仿生、納米’之類的科技圣衣。

但換裝的價格也非常不菲。

陽太可買不起，他的錢剛巧只夠買一頓晚餐而已。

不過為了改善伙食，他還得利用自己的金手指作個弊。

他很少作弊，畢竟在這世界，監控無處不在。

而且還有一些高深莫測的賽博紅客，被他們逮到，那自己十條命也不夠他們砍的。

所以他一般選擇社會關注度低的街邊小攤販。

他走到一處販賣蔬果的地攤前。

蒙蒙微弱的燈光，干涸如瘡疤一樣的污漬，生銹的推車，骯臟的抹布，一萬年沒有洗過的碗盆，巴掌大小的微光屏幕。

陽太有時甚至懷疑時間是否倒流了。

高科技滿地爬的未來，下層人的生活和老鼠一樣，除了求食就是求食，而且難保溫飽。

自己不會去可憐他們，因為自己與他們一樣。

“需要點什么，客人？”

經營地攤的老板抬起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整張臉從鼻子以下的部分像是一塊一塊顏色雜亂的金屬、塑膠拼湊出來一樣。

也難為他面無表情。

誰有能力讓金屬、塑膠開顏微笑。

陽太伸手指了指那些草糠、豬血、動物雜碎、味噌醬合成的黑色磚塊物，每一塊都有成人巴掌那么大。

“兩塊食好燒，5塊錢。”

他說不清這東西是什么味道，但在底層人的世界，它是主食之一。

他瞄了一眼蔬果攤上稀少的綠色蔬菜，貪婪徹亮的目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頭覓食的老虎，嘴巴更是不爭氣地咽了咽吐沫。

自己和姐姐得有一個多月沒嘗過蔬菜的味道了。

而這個東西就是他今天作弊的目標。

“圓白菜怎么賣？”

“250塊一斤，這可是個好東西啊，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老板的目中閃爍一縷貪婪之色。

陽太蹲了下去，將那顆圓白菜掂在手中，估摸大約有三兩重，又放在鼻子上狠狠地嗅了嗅。

一股泥土混著草腥的味道勾引著他胃里的饞蟲，這才是純天然的食材。

若是在前世，他看都不看一眼這又苦又澀又甜的圓白菜。

但在這個賽博朋克世界，高科技的過渡發展致使霧霾籠罩全球，整個世界只有少數幾個地方可以種植蔬果。

在底層人的世界，這東西比黃金還要珍貴。

想起姐姐缺少營養的蒼白面龐，陽太心中一軟。

若是他自己，求食就行，但他還必須守護姐姐，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

“要了。”

“好的，哈哈，你今晚有口福了，不到三兩，總共75塊。”

老板指了指推車左端的那個微光屏幕。

陽太心中暗罵奸商，75塊得要他和姐姐不眠不休的上網漫游兩天才能賺到，浸透著血汗啊。

自己和姐姐拼盡全力，勉勉強強能夠保證溫飽。

今天算是小小奢侈一回了。

他心頭抽搐了一下，小心謹慎地瞅了瞅周圍。

很好，沒人注意自己。

他眼中泛起的蠕蟲虛影漸漸凝實，如猙獰的魔影一樣可怖。

這是他的獨門本領，因為過于逆天，他一直都是小心謹慎地使用。

他輕輕眨眼。

那條蠕蟲咻的化為一道流光，爬上了老板的鐵下巴。

“搞定，嘿嘿。”他心頭暗喜，擦了擦手心汗漬。

嘴角勾起一道笑意，露出滿嘴大白牙：“便宜點，老板。”

老板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可鐵下巴卻不受控制地張開了，發出鐵皮摩擦的沙沙聲音。

“看你面善，給你便宜30塊錢吧。”

老板說完后，表情微微一愣，心里暗罵：“怎么回事(?o?)，老子沒想給他打折啊，活見鬼，算了，說都說了。”

“老板，你心腸真好，活菩薩轉世。”陽太興奮地吹捧了一下他。

伸手在推車左端的微光屏幕處輕輕一點。

…嘀…

一聲輕響，45塊錢支付了過去。

瞄了一眼嵌入在手臂皮肉里的鐵環，散發著微弱光澤的數字，他的總資產只剩4毛了。

“呼，好險。”他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