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公,陪我!
- 可怕的我
- 望水橋
- 4872字
- 2020-10-31 23:03:56
第一章 “老公,陪我!”
二零一五年初。
剛過完元旦的S市,寒風凜冽,這座位于東南的沿海城市,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冷。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我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城市繁華街頭,相貌猥瑣,衣著寒酸,眼神鬼祟,背上還背著個過時的雙肩背包,我戴著棉線帽子,口罩,鼻梁上還架著黑框眼鏡,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如鬼魅般在熙攘熱鬧的商業街上穿梭,小心地避開一切有意的無意的目光,并繞過所有攝像頭可能監控到的區域,在城市的陰影中徘徊前行。
在這座城市里,冬夜的晚風如同無孔不入的螞蟻,順著衣領的縫隙爬進來,在我身上摩挲一番后,我不由得打起寒戰,也許是興奮或者恐懼,這兩者對我而言,都意味著同一個結局。
我沒有停止腳步,仍舊前行,大約半個小時候,來到了S市銀象醫院大門外,很有名的大醫院,還是外資的,樓房蓋得高大氣派,收費貴得一塌糊涂,更重要的是,我老婆此刻就躺在這間醫院里,不過今天晚上,我來這兒并非找她,而是另有目的。
天還沒完全黑透,我沿著銀象醫院外墻轉悠,以期待覓到我要找的人。
走到醫院門口我看到了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站在一輛臟兮兮的小推車后頭,灶上架著一口小鐵鍋,里面正熬煮著粘稠的糖漿,風從他那邊吹過來,甜膩膩的香味兒很誘人,我湊到他跟前,看他正忙不迭地把一串弄好的山楂在鍋里輕輕蘸一下,等到通紅的山楂球上沾滿糖漿后,再輕輕攤放到旁邊光滑如鏡的雪花鐵板上,稍微冷凝一下,一個外表透亮如琉璃的糖葫蘆就做好了,在推車右前方有一個半米多高的草垛,做好的糖葫蘆就插在這上面,靜靜等待著顧客挑選。
“給我來串糖葫蘆!”我對他說道。
“五塊錢一串,您自己挑吧!”他依然忙著手里的活計,頭也不抬地回答,說的是一口流利的北方話,就像這冰糖葫蘆的糖皮,嘎嘣脆。
“我看你賣的這些都是剔了山楂籽兒的。”我不緊不慢繼續跟他套磁。
“那可不,現在人都愛吃剔了籽兒的,要不然多麻煩您說是不?”他的手依然沒停。
“我這人嘴刁,就愛吃沒讓人碰過的小紅果兒,要不你給我來一串有籽兒的行不?”我說。
聞聽此言,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有些疑惑。
“不挑籽兒也行,”他說,“但是一樣的價錢,五塊,不還價。”
我拿出錢放到他案板上:“快點,我已經餓得不行了!”
他對我嬉笑起來:“吃糖葫蘆頂飽,這不越吃越餓嘛!”不過還是收下我的錢,然后從果簍里掏出七個大紅山楂,用竹簽串好,很快給我蘸出一個油亮的糖葫蘆,“慢走您!”最后小伙子還挺客氣。
我舉著這串糖葫蘆走到僻靜地方,輕輕咬了一口,外面的糖皮嘎蹦一下崩裂開,牙齒碰到白膩的山楂肉上,那股濃烈的酸味讓我直打冷戰。
太酸了,酸得人倒牙,但我還是強忍著把所有山楂都嚼碎,然后把每個山楂的籽兒都在地上一字排開,第一個有仨籽兒,第二個有兩個,第三個沒有,第四個有七個,這個籽還真多,第五個有四個,第六個有兩個,第七個有一個,我把這串數字默默念了一遍:三二零七四二一,然后所有東西都裝進小伙兒給我的紙袋里,送進了垃圾桶。
這種接頭的方式,還真挺別致的,不過只有這樣,才能躲過無處不在的監視和竊聽,東西在那兒擺著,隨便外人怎么看,怎么想,可以有一萬種解釋,看看時間不早了,我稍稍整理下衣服,隨著人流混進了醫院大樓。
冬天的醫院,人總是很多,這家醫院盡管收費高昂,生意依舊很好,我刻意壓低腦袋,因為這里的每個走廊拐角,都安放了監控攝像頭,我悄無聲息來到一樓衛生間,找了個隔間進去,打開大背包,從里面找出一身白大褂給自己換上,這年頭想獲取這樣一身行頭,簡直是輕而易舉,甚至我在胸口還別上一張醫生卡片,盡管上面的照片不是我的,可誰會在乎呢?反正我的臉已經被口罩和眼睛遮擋得嚴嚴實實,縱使對方火眼金睛,也瞧不出任何異常。
裝扮完以后,我重新回到走廊里,此時的我,看上去和一名醫生毫無二致,那個大背包我已經把它藏到白大褂下面,在準備辦事之前,我還是上到四樓,這里一排全是ICU特護病房,透過玻璃窗,我看到我老婆正躺在病床上,身邊全是監護儀器,她的心跳倒是很平穩,但頭上戴著呼吸機,我看不到她的臉,也知道她現在不會醒來,醫生曾經跟我說過,如果持續現在的狀況一直沒有好轉的話,她只怕會一直成為這種植物人狀態,盡管我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認這一點。
每當想到這些,我心里就如刀割般難受,不光是為了她,還有她肚子里,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這家醫院實力雄厚,其實具備更好的恢復技術,但那需要對大腦和中樞神經手術,手術的費用對我來說,是一筆天文數字,為了給他們籌錢,昨天晚上,我才接下了現在要干的活兒,這件事看似簡單,但很危險,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設想,但為了她和孩子,我豁出去了!
想到這里,我咬緊牙齒,一聲不響轉身下樓,徑直穿過第一棟燈火通明的大樓,到了后面的工作區,這里人少了很多,在我面前是一座二層樓房,但覆蓋面積卻很大,整棟樓在夜色中顯得昏暗壓抑,只有門口有一盞橘黃色的白熾燈,經驗告訴我,這就是醫院的太平間,這么大的面積,看樣子里面成殮的死人還真不少。
進門之前,我還特意把帽子往下拉了下,眼鏡和口罩都往上推了下,這副眼鏡能反射紅外光,因此門口的監控攝像頭無法分辨出我的相貌特征,一切準備妥當后,我屏住呼吸,讓腳步盡可能輕地邁進去。
太平間的門就在一樓走廊盡頭,地上還有推車輪胎留下的黑色印記,以及一絲輕微的水痕,這說明剛剛有病人死亡,被推進了太平間里頭,而我的目標,就是這個剛剛死去的病人。
太平間的大門是用整塊不銹鋼鍛壓出來的,很厚重,憑人的蠻力根本無法進去,在門把手的位置上,有一個五位數的密碼鎖,頭頂上是一個發著紅光的監控攝像頭,我淡定地站在鐵門前,如果用暴力測試開鎖的話,需要一萬次的嘗試,但我有密碼。
我腦子里立時浮現出剛才賣糖葫蘆小販給我的山楂籽,三二零七四二一,其中前五位就是太平間大門的密碼,沒費什么功夫,這扇門就在我面前無聲地打開了,輕推開門走進去,頭頂只有一盞老舊的日光燈,照得到處都是慘白的顏色,讓人不寒而栗。
在我面前是兩大排如墻一般矗立的冷凍柜,每個把手上都貼著一張標簽條,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暈,柜子上有標號,我記得山楂籽最后兩位分明就是二十一,因此不用浪費時間,直接走到二十一號冰柜旁邊,用力往外一拉,就發現里面躺著一具年輕的女尸,在柜子驟停的時候,尸體胸口的兩個肉球還顫動了兩下,這說明確實是剛死不久。
辦事前我注意到大門上方還掛著一個老舊的石英掛鐘,能顯示日期和時間的那種,顯然里頭電池沒電了,時間停滯在三號下午五點半,我記得這是我和我老婆出事時候的時間,看著舊掛鐘,我沒來由地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現在我必須抓緊時間,死人的大腦在半個小時內還有一絲活氣,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白費了,我掏出背包,開始往外取家當,一臺筆記本電腦,這是必須的,一個特制的攝像頭,能三百六十度轉動,攝像頭需要接到電腦上,此外,我還有一件特殊的家當:一塊細微的電路板,像刀尖一樣小,一端像刀尖一樣鋒利,電路板表面蒙著一層銀色的薄膜,另一端是一排極細的導線,引出來同樣接駁到我的筆記本電腦上。
在我的包里,還有一根香腸般粗的玻璃針筒,這里面裝著一種特殊的液體,易于揮發,無色無味,它沒有毒,但是溶解氧氣和血塊的能力特別強,在工作開始前,我的手指沿著她的脖頸向上撫摸,準確找到頸動脈的節點,一針扎下去,她豐滿而充滿彈性的身體顫動了一下,但我知道,很快這具年輕富有朝氣的軀體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尸斑,變得僵硬。
躺在柜里的女尸和我老婆年紀相仿,皮膚白皙,身材姣好,身上蓋著一塊白被單,她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我干活的時候不想面對死人的臉,于是又從包里找出一塊白手帕,系在她臉上,又在后面打了個結。
剛才拿針藥水是為了給她已經停滯的血液循環系統提供一些氧氣,盡管少,但也能讓她的大腦延緩死亡,通常我們都說腦死亡就是一個人徹底死去的標志,殊不知腦電波盡管已經消失,但大腦中的各個神經元還能再持續一段時間,只不過,此時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打完針又遮住臉,我可以輕輕推動她的軀體,讓她側臥過來,背對著我,薄薄的白色被單遮不住她身材的曼妙曲線,她到底是誰?某人的小三還是老婆,她年紀輕輕,身上又沒有任何傷痕,怎么會躺在這個地方?疑問很多,我卻無心去遐想連篇,只知道干完這個活,就會有五十萬進入我的賬戶,這筆錢足夠我老婆進行下一階段治療了。
做完這些準備,我手里拿著銀色芯片,在她頸部后側輕輕比量一下,人的中樞神經就是從這里延展下去的,同樣,腦細胞產生的輕微電信號,也能從這里獲得出來,此時我手中芯片鋒利的尖端已經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切口,還有一絲暗紅的淤血流出來,不會太多,她是個女人,頭發很長,等做完后,這個細小的傷口很難被察覺到。
此時我的心臟開始狂跳,手也微微發抖,為了鎮定情緒,只能在腦海里默念五十萬這個數字,終于,芯片被我硬生生從她脖子里塞進去,為了固定,在表面再貼一層膠布。
這會兒電腦已經啟動完畢,自動跳轉到軟件界面,開始監控她的神經信號,剛開始的時候,就和心電圖一樣,圖像是扁平的,大概過了兩分鐘左右,信號開始有了起伏,這說明我注射的藥水已經起了作用,她的大腦開始活躍,也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活躍。
這時我可以打開一個對話軟件,就像聊天軟件那樣的界面,這就是我和死人對話的橋梁,我感覺自己就像個通靈者,不過靠的不是巫術,而是技術,盡管這看起來和巫術無異。
她的電波圖逐漸平穩,我也平靜地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你已經醒過來了!”電腦和芯片會把文字翻譯成神經信號傳輸到她的大腦里,這種信號能欺騙她的大腦,讓她感覺到像是用耳朵聽到的聲音,同樣地,她的思維活動也能立時顯示在我的屏幕上。
過了半分鐘,收到她的第一條消息:“我這是在哪兒?”
我回復:“你受了重傷,現在躺在ICU病房里。”為了證明我的話,此時電腦開始播放從多個角度取景拍下的視頻,就是用那個特殊的攝像頭拍下來的,當然這些視頻都是白天我探望病房的時候,用那個攝像頭偷偷拍下并存儲的,此時派上用場,一股腦輸送到她頭腦里去。
她又說:我感覺好難受,也動不了,你是誰?
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敲出一行字:我是你的醫生,是老譚專門派我來照顧你的。這個老譚,應該就是她的男人。
“老譚在哪兒?我要見他!”她突然問道。
我輕車熟路回答道:“他現在有點麻煩,一時過不來,但是他特意關照我問你一件事,就是那個黃色皮箱藏到哪里了?”這句話才是今天我一通忙活的重點,我揣測著老譚應該是個人物,皮箱里裝著的,肯定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沒想到那家伙竟然和我同姓,真是晦氣。
“東西在哪兒我知道,但只能告訴他一個人!”這女人突然給我回了這么一句。
我有點發蒙,來以前準本工作里就忘了這么一條,就是準備一張老譚的照片,現在可好,沒圖沒真相,單靠文字我騙不了她,一時間我怔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告訴我!”我的手在顫抖,敲出的字都透出絕望。
“你是騙子吧?你到底認識老譚嗎?”我能感覺到她在冷笑著看我,我臉上身上腳上都已經濕透了,汗水順著眼鏡腿往下滴,突遇狀況,我愈發不淡定了。
就在此時,報警鈴突然響起來,我腦子嗡地一下,幾乎要爆炸,心里念叨著壞了,不但五十萬打了水漂,就連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時間緊迫,必須趕緊撤離現場,我無暇去琢磨報警鈴怎么會突然響,興許哪個冒失鬼無意中碰到了,但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趕過來,于是第一時間把電腦塞進背包里,剛才我一直低頭看屏幕,這會兒正打算把女尸脖子后面的芯片拔出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她臉上蒙著的白手帕不知什么時候脫落下來,一雙眼睛半睜著,似乎盯著我在看。
我被她盯得毛發倒豎,脊背都感覺涼風纏繞,“真是見鬼了!”我心里剛嘟囔了一句,猛地聽見從身旁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老公,陪我!”
我晃了晃腦袋,確定自己沒聽錯,再看那女人,依然那樣看著我,我承認當時的確被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來之前詳細策劃好的撤退步驟都忘得一干二凈,只得手忙腳亂收拾好東西,然后胡亂把她的尸體推回去。
逃跑之前,我無意中從窗戶里向外窺探了一眼,看到院里站著一個小男孩,一動不動地,距離窗戶大約六七米距離,盯著里面看,他臉色蒼白,由于帶著帽子,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感到從中投射過來的寒意,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無暇細想,趕忙推開大門,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