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堇遠聽到消息之后,立即片刻也不停歇地趕往容玉所在之處,腰間佩刀的侍衛緊隨其后。
“此事可通知了應大人?”赫連堇遠道。
“回殿下,應大人已知道此事,怕是此時已經在盯著容玉了。”
赫連堇遠沒有應聲,只是加快了腳步,飛快地跨過一道又一道門檻。
容玉一向警惕,武功也不弱,若是不遠處有何風吹草動,她自然能察覺到。可偏偏……卻是武功遠在她之上的兩人,在不遠處的高位上無息地望著她。
石顏默不作聲地拎著箭簍,神色淡然地立于一旁。應祁慢悠悠地從箭簍中抽出一只羽箭,箭頭鋒利而尖銳,箭尾架在弦上,蓄勢待發!
應祁沿著箭頭,瞇著眼,瞄準了容玉,“你說,這一箭下去,是殘廢?還是了結呢?”
石顏面色冷清,道:“大人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嗎?容玉是慕歸雪的侍婢這件事,大人早就知曉,這一年里,大人無數次派人跟著容玉尋著慕莘郡主的影子,終是無果。容玉已然無用,南楚余孽的身份足以死罪,大人這一箭下去,自然不會留活口?!?
應祁眉宇間平緩,無半分褶皺,平日里,他易揚起笑,今日,卻斂起笑……
箭鋒瞄準了容玉,可寧白卻總是不經意擋著容玉。
“這個寧大夫似乎和容玉相識?!睉钍栈亓思?。
石顏立即應道:“石顏查過,寧大夫自小便隨青元大夫四處奔波,五年前才穩于余蒼山,并沒有何異常?!?
應祁一笑“你倒是查得清楚,如此在意,是怕我傷了她?”
石顏放下箭簍,半跪在地,“寧大夫于石顏有救命之恩,還請大人,切莫傷了他?!?
“你這般冷清的性子,難得有一次求我,寧大夫是宮廷過客,我無意傷他,可他與容玉甚是接近……對了,你上一次的速度超越了我的箭,不知你能否再次超越?”說完應祁拉起長弓,未及石顏起身,羽箭已脫離了手心。
石顏反應靈敏,輕身一躍,緊追著勢如破竹的羽箭。
容玉隱約感到不安,眼瞳猛然緊縮,望見一支羽箭透射著冰冷的寒光,刺破寒風,飛速地朝她們射來。可她沒忘記,她身前站的人,是她南楚的郡主。容玉心頭一緊,想也不想地突然伸手,使勁推開了寧白。
容玉推開寧白之際,石顏也及時拉開寧白,使寧白躲過了那生死攸關的時分。
赫連堇遠與跟隨侍衛趕到之時,目睹羽箭無情地穿過容玉心臟之處,羽箭沾染著刺眼的鮮血,撞在容玉身后不足一丈的墻壁上,箭鋒上的血點在墻壁上,紅地嬌艷。羽箭受到阻礙,帶著容玉的血,同容玉一起,沒了生氣,如死物般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待寧白轉身時,容玉已瞠目倒地,四肢一動不動,心臟之處仍涌著暗紅色的血,卻沒了一絲生機。
赫連堇遠看出人已經死了,掩著驚慌,強作鎮定地上前質問石顏:“怎么回事?玉夫人怎么死了?”
未及石顏回話,應祁不知何時從高處下來,眼眸冷淡,將早已想好的事先說道:“回三殿下,方才玉美人挾持了寧大夫,欲行不軌,若是寧大夫出了差池,皇后娘娘的病會有所耽擱,在下才會出手,哪知沒了輕重,射死了玉美人?!?
赫連堇遠聽了應祁的話,下意識看向石顏。石顏暗自低頭,權當默認了。
見況,赫連堇遠也自當作罷,畢竟父皇下令暗中處死玉美人,不過是應祁的動作快了些,并無不妥。
他未多言,只是示意跟隨的侍衛,處置玉美人的尸首。
那名侍衛將要拖走容玉,寧白突然一把抱住容玉的血淋淋的身體,不顧一切,不計后果死死地抱住,不肯放松絲毫,大叫道:“滾開!”
赫連堇遠覺著疑惑,卻默而不言。
寧白微顫著手將容玉的雙眼合上,眼神由黯然轉為怨恨,目光從容玉沾了血液的白皙臉龐,到直視應祁無畏無懼凌厲的雙眼。
她眼眸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恨,隱隱透著失望,直盯著應祁。她恨他下手如此果決狠絕,恨他不念半分舊情,恨他變得這樣假心假意,表里不一……
應祁看見寧白這樣盯著自己,心中竟有些沒來由地發慌。他仍舊揚唇輕笑,“寧大夫為何這般看我?莫非是在下有哪里惹得寧大夫不悅?”
石顏在旁,見應祁一笑,心生不安,便立即拉開寧白,任由寧白掙扎,石顏仍絲毫不放地禁錮住他。她表面平淡清冷,心底卻由衷地在害怕、顫抖,在他耳邊私語,警示道:“人已經死了!”
死了!回不來了……寧白不再掙扎,眼睜睜地看著容玉的尸首被拖出她看不到的地方。石顏見他安靜下來,便松開他。
方才發生的一切,赫連堇遠看在眼里,寧白的舉動實在是讓他疑慮,莫非寧白和玉美人早在宮外就認識?
寧白默默地抱起地上的藥箱,手上還殘留著容玉的血。走至赫連堇遠面前,道:“三殿下,藥我已經拿到了?!?
赫連堇遠微愣,“好……”
寧白叫醒了暈倒在地的小安子,頭也不回地隨赫連堇遠朝鳳祥宮走去。
接下來的幾日,青元大夫身體好轉,寧白卻病倒了,抱恙在床。而皇后的病,有了解藥,自然不是難事,可畢竟是皇后,怠慢不得,只好由青元大夫動身在側,觀察病況了。
容玉之死,赫連堇遠全面封鎖了消息,應祁的一番說辭在皇帝看來也是句句在理,由此,容玉的事就此作罷。如今,寧白只求皇后的病快些好起來,她和師傅也好早些回到余蒼鎮。
此時的綏陽城中,已然是白霜覆蓋,屋檐上的積雪偶爾成堆掉落下來,砸中某個倒霉的人。盡管寒風刺骨,街巷人稀,但仍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吵鬧聲,或是從酒館,戲院等地傳出,綏陽城也不顯的荒涼。
遠道而來的慕歸雪剛從客棧住下,卻從蕓姑口中聽到了容玉身亡的消息,面色沉靜,沒有過分的沖動之舉,手中還緊握著數日前的信條……此時的她,沒有哭泣,沒有悔恨,沒有驚訝和沖動,容玉的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她慕歸雪雖不能為她魂歸故里,入土為安,但會謹記她對南楚的犧牲!
相較慕歸雪,旁側的容思早已不禁啜泣傷心了。她自小便是孤兒,幸得師傅收養,入了瑤宮,歸雪師姐日日練功,四處奔波,極少與她說上一兩句話,只有容玉師姐陪伴在旁,便不覺著孤單,倒嘗見了親情的溫暖。
慕歸雪忽然蹙眉,問道:“蕓姑可知,是誰殺了容玉?”
蕓姑抿了抿唇,如實道:“是太師應祁?!?
慕歸雪冷哼一聲,眸中盡是隱忍和狠厲,“應祁……明知曉容玉的身份,竟不念絲毫昔日情分!”
好在應祁并未從容玉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而她慕歸雪,早已知道了阿莘身在宮中的消息,應祁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日日不絕追尋之人,就在眼前卻不知。
雖知曉阿莘在宮中的消息,但容玉已死,生前并未告知于她阿莘長得什么模樣,只能親自進宮查尋阿莘的下落。
皇宮之中,正清殿侍衛徐風手中拿著一件厚實的披風,往自家主子身上披著。
赫連堇弋望著庭院里的皚皚白雪,輕聲嘆氣,寒風凜冽,無意間侵入體內,不禁咳嗽了幾聲。
徐風語重心長地說:“殿下站在外面好些時候了,還是進屋暖和些吧。”
赫連堇弋稍稍收攏了披風,遲遲不舍外面的雪景,感嘆道:“何時,我才可同你一般無懼嚴寒啊?!?
徐風上前扶著赫連堇弋,揚唇笑道:“殿下不是早已胸有成竹地讓那寧姑娘來治病了嗎?病愈是早晚的事,殿下何必擔憂呢?”
赫連堇弋在徐風的扶持下緩緩坐下,喝了杯熱茶,心中想著,想要那丫頭順順當當的給他治病不難,最怕那丫頭不肯服服帖帖為他治病,別看她站在面前如此低眉順眼,心中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若不想個法子讓她服服帖帖的為他治病,指不定日后盡管病愈,還是會生出各種小毛病。
赫連堇弋喝著熱茶,慢悠悠地說道:“蕓姑是不是快到綏陽了?”
徐風如實道:“昨日傳信來,說是已經到綏陽了,擇日進宮……”
赫連堇弋頓住手中的動作,不禁挑眉,不悅道:“擇日進宮?蕓姑何時變得這樣隨意妄為了?”
徐風不是個多嘴的人,一切都是如實稟報?!暗钕拢皇鞘|姑,是宮主的徒弟,慕歸雪?!?
聞言,赫連堇弋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后又氣定神閑的說道:“慕歸雪?本殿下記得,覆滅的南楚皇室中有一個極受寵的公主,名叫慕歸雪。”
徐風道:“殿下說得不錯,正是這位。”
赫連堇弋放下茶杯,不焦不躁,道:“姨母最近幾年的心思是愈發地莫名其妙了,一個已覆滅的國家的公主,將她引進宮,是想助我赫連堇弋?還是想滅了北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