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樹影婆娑,穎寒生席地而坐,面前的火堆燒得噼啪做響,火星飛舞。
夜毓兒倒在一邊的草地上昏睡不醒。一陣涼風(fēng)吹過,地上的人兒無意識地蜷起了身子,這一切自然沒逃過潁寒生的眼睛。
他微微皺眉,動手脫下了外衣,只著一件白色的里衫,一揚手,那件紅色的長衫便準(zhǔn)確無誤地蓋到了夜毓兒身上,做完這一切,他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在火堆前閉目養(yǎng)神。
不多時,夜毓兒幽幽轉(zhuǎn)醒,她晃了晃發(fā)昏的腦袋,看清潁寒生的面孔時先是一愣,爾后怒目而視:“登徒子!”
潁寒生也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小丫頭片子,身材不怎么樣嘴巴到挺厲害。”
夜毓兒臉色一紅,唾道:“下流!”
潁寒生瞟她一眼,臉上笑意更濃:“我說小丫頭,現(xiàn)在你身上蓋得可是下流人物的衣服。”
她順著他的目光一看,果然身上披著一件緋色長衫,當(dāng)下四肢并用,將那衣裳踢向一邊:“誰稀罕你的破衣裳!一股臭味!喂,登徒子,你把我抓這來干什么?”
潁寒生笑而不答,起身走上前將那長衫拾起,拿在手上,也不穿上。
夜毓兒見他不說話,小姐脾氣上來了,舉腳便踢:“問你話呢!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是沒禮貌的嗎?”
那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踢在穎寒生身上,他不慍不惱,只當(dāng)是給他撓了癢癢,“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那些禮節(jié),行事全憑自己喜好。抓你,是為了和夜老頭換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夜毓兒一下來了興趣,這人能在數(shù)百豪杰的眼皮底下來去自如,可見其功底之深。
“你輕功這么好,為什么不去偷來?”
“那東西……”潁寒生修長的指點了點額角,鳳眸中閃過一絲陰厲:“在這里,偷不來。”
“知識?”夜毓兒滿臉迷惑。
“不。夜老頭的那點見識還不夠格讓我心甘情愿等上十年。”
“十年?!”夜毓兒驚呼,是什么東西讓他甘心等了十年?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潁寒生勾唇一笑,似雪地里綻放的一株妖菊,明艷動人:
“夜老兒的命”。
夜毓兒臉色劇變,水眸中寒光乍現(xiàn),“嗖”地一聲從地上滕起,一個后空翻于潁寒生拉開距離。
說時遲那時快,數(shù)道銀芒自夜毓兒袖中疾射而出,直奔潁寒生面門。
潁寒生面不改色,水袖輕揚,眨眼已將數(shù)十道銀盡數(shù)卷入袖中。只聽叮叮當(dāng)當(dāng)一陣脆響,從潁寒生袖中抖出了一片銀針,軟綿綿地掉落在地。
夜毓兒見一擊不成,附身而上,捻指成花,點向潁寒生腰間要穴,這下要是給她點實了,潁寒生非半身麻痹不可。
只見他冷冷一笑:“花拳繡腿。”說罷閃電般抬手,只在夜毓兒額前輕輕一點。
“哎呀!”一聲痛呼,夜毓兒只覺一股大力直沖腦門,“噔噔噔”地連退數(shù)步,仰面摔倒在地。這一指潁寒生只用了半成功力不到,夜毓兒已疼得淚水漣漣。她本來就是個半大的孩子,平日又被夜莊主捧在手心,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dāng)下小嘴一扁,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落。
夜毓兒一哭,潁寒生就有點手足無措了。他骨子里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最見不的女人哭,更何況這是個小丫頭。一時間僵立在原地,到了嘴邊的諷刺也說不出口了。“我錯了還不行么?你別哭了,要是給人看見,說我潁寒生欺負(fù)一個小丫頭,我這臉往拿擱唷”。
“你就是欺負(fù)人!”夜毓兒哭得更兇,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
潁水生一看她這架勢,一張俊臉頓時皺成了哭瓜狀連聲道:“是是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不哭,我給你欺負(fù)還不成么?”
她吸了吸鼻子,蒙著水霧的靈眸盯住潁寒生道:“你說的,不許反悔。”
潁寒生微微一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好,你得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夜毓兒眼珠一轉(zhuǎn),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潁寒生頓覺有趣,這丫頭似乎忘了她是被劫持的,竟和他談起了條件,當(dāng)下道:“說來聽聽”。
“第一個條件,但凡我問你的問題,你都要如實回答,不得有半分虛假,你答應(yīng)嗎?”
“你當(dāng)是審犯人?”潁寒生打了個呵欠,像是困了。
“我只保證不拿假話唬你,回答你所有的問題,這要求恐怕有些過分吧?”
夜毓兒一想也是,臉上微燙:“你不想回答的問題當(dāng)然不用回答了。”
“你再不問,我可要休息了。”潁寒生眼睛一閉,竟真倚在身后的樹桿上打起盹來。
“喂!”夜毓兒當(dāng)即跳了起來,上前拽他衣袖:“潁……寒生。”
那人眉頭一挑,懶懶道:“說。”
“你真的要殺爺爺?十年之約又是什么?”
“取命是假。有約是真。”穎寒生眼皮也不抬。
夜毓兒心知他不愿透露約定的內(nèi)容,便不再追問,她心性單純,親人的性命無憂,一顆心自然也就放下了:“如果爺不給你約定之物,你會怎么對我?”
“賣去青樓!”潁寒生面露不耐:“再羅唆現(xiàn)在就送你去!”
夜毓兒嚇了一跳,隨即放了穎寒生的衣袖,自顧自走去火堆邊生悶氣去了。
皓月當(dāng)空,晚風(fēng)如刀,夜毓兒竟也沒覺得冷。這才發(fā)現(xiàn)潁寒生的那件紅衣不知何時又披在了她身上。她心頭一暖,下意識的看向樹下那人。清冷的月光下只看得清他如刀刻般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半合,在臉頰上打下一片陰影。
他生雙手環(huán)胸,呼吸均勻,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夜毓兒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覺得其實這人也生得挺好看的,但回想起他怪異的性子,不由一聲輕嘆:“潁寒生,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