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第一次遇到鳳君離的時候,那年他十五歲。
老皇帝死了,他自遙遠(yuǎn)的封地北城趕來奔喪,新帝下令不允許他們進(jìn)城,他那些兄弟也有同樣的待遇,不過大多都是停駐在城外,兩日不過便沒有耐心離開了。
唯有斯文瘦弱的鳳君離,蒼白泛青的臉,固執(zhí)的跪在宮門外,為他不曾見到最后一面的父親吊喪。
長跪在宮門在三日,不見一人宣他進(jìn)宮。那日黃昏時刻,京城下起了霏霏細(xì)雨,漫天的泥土氣息席卷而來,鳳君離艱難的抬起濕漉漉的腦袋,看著眼前的人,身著一襲白裙,頭戴一個斗笠,四周有白紗垂下,看不清其面容,依稀可辨是一個身材姣好的姑娘,白皙修長的手腕上帶著一串血紅的瓔珞,尖尖的手指還捏著一枝盛開的桃花,在這漫天風(fēng)雨中不染纖塵,桃花灼灼,顯得極其怪異。
只聽得她低聲的呢喃:真有意思!
鳳君離尷尬的羞紅了臉,低下頭,他想他一定是狼狽極了。
她輕輕地問:“你想進(jìn)去?”聲音清冷卻又帶著獨有的魅惑。
過了一會兒,他似沉思的醞釀了一下情緒,抬頭看著她,堅定的點了點頭,白錦看著他復(fù)雜難辨的眼神,隱在面紗下的臉忽明忽滅,最后她說了一句。
“我?guī)湍悖珊茫俊?
“好!”
他看著她,微微的笑了,不知怎么,他就是相信她。
她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不知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她不過是想還天下老百姓一個明君,卻不知道他最后會不會朝著她所期望的方向發(fā)展。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自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有陣陣清香傳來,她倒出一粒綠色的丹藥,對他說道:“這叫百草丹,有凝神聚氣,強(qiáng)身健體之效,它可保你七日不吃不喝而不死,你記住了。”
他點了點頭,接過那顆藥快速的吞了下去。
不一會兒他便感覺腹中全無饑餓感,精神也充足,好似睡了一個好覺,伸了個懶腰舒緩了一下筋骨,噼里啪啦一陣聲音過后,他說道:“謝謝姑娘!姑娘大恩,他日君離一定厚報,敢問姑娘芳名?”
她定定地看著他,他有些窘迫,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卻依然可以感受到來自她的目光,有些冷。
“成大事者!必先學(xué)會隱忍,這不是你們?nèi)祟悺溃湃顺Uf的話嗎?你現(xiàn)在這樣,還有誰會放心讓你進(jìn)去?”
極其寒冷的聲音帶著冰凍三尺的寒意撲面而來,但其中卻也不乏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他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不知所措。
“我……我……姑娘!對不起,是在下唐突,在下并無其他意思,只是……只是……”
“算了,你記住,不要露出破綻,我也不需要你的報答,只要你答應(yīng)我,給天下百姓一個明君,這便行了!”她的語氣軟了下來,看著他,不放心的叮囑著。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離去,在漫天風(fēng)雨中漸漸不見身影。
等她走遠(yuǎn),連背影都看不見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哎,姑娘!你從哪兒來?我以后該到哪兒去找你?”
遠(yuǎn)處有飄渺的聲音傳來,靈巫谷。
“靈巫谷?那是什么地方?”他疑惑著,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似的,腦門靈光一閃,又道:“那不就是云仙閣的地方嘛?那個神秘的地方,傳說那個地方?jīng)]有人敢去,也聽說有人心想事成的從那個地方出來,她?是那里的人?難怪!”他似有所悟的看著地面某個地方,失神的說著。
日曬風(fēng)吹,十天,整整十天,這是百草丹的最后一天了,如果不能成功,可能他就真的只能暴尸荒野了,正焦急難耐時,只見宮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穿著棗紅色太監(jiān)服的人,他尖著嗓子說道:“五皇子殿下,陛下讓您進(jìn)去呢?請跟雜家來吧!”說著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從地上起來,假裝體力不支的樣子,晃了一下,那太監(jiān)立刻伸出手來攙扶了他一下,他順勢站穩(wěn),輕輕拍拍衣袖及身上的塵土,一瘸一拐的向?qū)m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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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監(jiān)立即引他去沐浴更衣,一陣熏香沐浴后,鳳君離著一身暗紅色的華服,一減之前憔悴狼狽的樣子,身姿挺拔,風(fēng)度翩翩。
吃過午飯,新帝問他:“你年紀(jì)不大,如何忍過這十日?”
風(fēng)君離斂了斂神情,悲愴之意溢于言表,他說:“君離一直在想,還未給先皇上香,不能死,還未看到二哥穿著黃袍的樣子,不能死。”
滿朝文武紛紛贊他孝順賢良,新帝瞥了他一眼,看著他那一副柔弱不已又不起眼的樣子,頓時自負(fù)的想到,在朕的眼皮底下,量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于是放下戒心大手一揮:“五弟倒是有心了,那從今以后你就留在京城為皇兄分憂吧。”
他答到:“是!謝陛下!”低垂的眉眼劃過一抹幽光。
“來人,擬旨,傳朕口諭,五皇子君離孝順賢良,舉世無雙,特封其為毓親王,賜親王府,欽此!”
“臣弟領(lǐng)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自此他便借由圣上親諭留在京城,封王賜府,好不風(fēng)光。
不過這些他都不留戀,搬到王府之后,他就把王府扔給管家了,自己整理了行囊,帶上幾個貼身功夫高的侍衛(wèi)就向靈巫谷出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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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靈巫谷在大燕的東南方向,在霧都山脈里,那里終年云霧繚繞,看起來如同瑤臺仙境,不過那些霧都是有毒的,需要懷揣解百毒的丹藥,方可不怕這些霧。所以一般來這里的人也不多,一般來的人都是非富即貴,又或者是殺手什么的,被仇家追殺而躲到這里的,有些好運(yùn)的便被這里的主人撿回去,若是運(yùn)氣差些的,或是被發(fā)現(xiàn)得晚些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經(jīng)過七天不眠不休的趕路,鳳君離終于到了霧都。
“主子!這里就是霧都了,我們是從東南方向進(jìn)來的,進(jìn)靈巫谷應(yīng)該只需要直走便可。”這是鳳君離的左膀右臂之一如風(fēng),此人擅文,而另一個如影則擅武,不過兩人皆有文武之才,多年來一直跟隨在鳳君離左右,深得他的信任。
“好!那前進(jìn)吧!”他大袖一揮,一股塵土之意極濃,甚至他的發(fā)絲上都有黃土,這是連日趕路的結(jié)果,為了見到那個勾動他心神又主動幫他的神秘姑娘,他已經(jīng)累死八匹馬了,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見到她。
“主子!不可!您已經(jīng)七日沒合眼了,還是在外休息好了再進(jìn)去吧。”如影不顧他的橫眉冷對攔在他的身前,如風(fēng)也對他解釋著。
“不用!本王不累,現(xiàn)在就進(jìn)去。”
“主子!本來這里面就極其危險,如今天色已晚,不宜再進(jìn)去,我們明天一早再進(jìn)去也不遲啊!再說了,您現(xiàn)在這副樣子,怎么去見那位姑娘,不是嗎?”如風(fēng)腦袋轉(zhuǎn)的極快,他知道主子一向都是固執(zhí)不已,就像上一次他不顧他們的反對跪在宮門前,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那顆丹藥,主子將會怎樣,所以他將話題轉(zhuǎn)向那位姑娘,這樣主子就會乖乖聽話了。
“好!那就去客棧吧。”
“是!主子請跟屬下來。”
一陣馬蹄聲過后,這里重歸于平靜,這時一顆參天古樹后露出一顆腦袋,她朝遠(yuǎn)處望望,看著他們已遠(yuǎn)去,微微一笑,一展水袖向靈巫谷飛去。
“白姐姐!你說得真對,他們果然來了,不過現(xiàn)在又回去了,說是明天再來。”這是三年前白錦從外面撿回來的,她叫沈秋,好像是一個商家的小女兒,被其他姐妹陷害,在跳荷花池的時候,被路過的白錦救下,她不愿再留在那個家里,于是就跟著她來到了這靈巫谷,每天采些有用的藥草或是幫白錦養(yǎng)一些蠱。
這里還有一個少年,說起這個少年的身份,還真是富貴之人,他的名字叫風(fēng)君言,是先皇最疼愛的小兒子,九皇子。也就是從救下這個被追殺的少年,她才知道當(dāng)今新帝無道,毒害父親,陷害兄弟。如今她下凡靈力被封,所剩寥寥無幾,根本無法推算帝星的運(yùn)行軌跡,只能算算常人的。
那天也同遇到風(fēng)君離一樣,風(fēng)雨漫天,霧都外血染黃土,哀嚎成片,少年琉璃般的眸子毫無膽怯的目光,他在痛斥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爾等助紂為虐,終有一日,你們會嘗到惡果的,二哥不仁,陷害大哥,還害其他哥哥被貶他處,死的死,傷的傷,還給父皇喂毒酒,如今我死了便罷了,如果有一天我活著,一定回去殺了他!啊!”他悲憤的仰天長嘯,他身邊躺著親信無數(shù),不過都沒了氣息。
“大哥!別聽他廢話!趕緊殺了他,好回去復(fù)命吧。”一個黑衣蒙面的殺手對著領(lǐng)頭的人說道,在得到領(lǐng)頭人示意后,拿起手上的刀,飛射而出,正對著那少年而去。
忽聽得叮的一聲,那射出去的大刀被人打斷,碎成兩段掉在地上。那人睜大了眼睛,大吼見鬼了。
啪啪啪,一陣響聲之后,地又新增了一些尸體,那人還沒吼完,便被割斷了喉管,毫無反抗之力。
“跟我走吧。”
“你是誰?”少年警惕的看著這個瞬間就殺了幾十名殺手的白衣女子。
“你不用管,我是這兒的主人,你只需要知道你還可以繼續(xù)活下去,還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也不再多問,便跟著她回了谷中。
“小秋,明天你就去谷外接應(yīng)他們吧。”
“好的,姐姐!”沈秋脆生生的說道。
“記住,有危險才救他們,沒有危險就不用現(xiàn)身了,如果他沒什么能力,如何去爭那帝王之位。”
“是,我知道了!姐姐,那我去后山看那些可愛的小蠱蠱了。”對著白錦點了點頭,又說起那些養(yǎng)在后山的巫蠱,在得到白錦示意后就蹦蹦跳跳的遠(yuǎn)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