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豐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六。宜嫁娶。

這一日是完顏公主的大好日子。完顏部落與陸國和親，使局面變成三國鼎立。完顏依附陸國成一派；燕國，段國自成一派。各國都警醒的很，生怕一不留神另外兩國再結聯盟，自己成刀下亡魂。陸國與段國向來交惡，此時只看燕國倒戈向誰，誰便能先一步統一了中原。

這國事與清秋無關，她現在想的是剛離了鄭公子那狼窩，又跳進了楚天奇這虎穴。她怎么著能讓楚天奇對她死心呢？得想個狠招兒。算了，還是先梳妝了去赴約吧。

一清早，初彤就給清秋妝扮上了。據說今兒個街上女子奇多，個頂個兒的妝扮精巧，都想在姐妹里拔得頭籌。清秋對著菱花銅鏡，第一次如此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面容。

銅鏡內玉雕一樣的人兒。面若夾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蕩漾，裊娜纖腰不禁風，略施粉黛貌傾城。使人恍恍惚就想起那么一句詩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可她想，花無百日好，人無千日紅。如此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日好呢？想著就又怕了。定了定神，算了不去想罷。她總能找到一個一心對她的男子！

詩柳端著牛乳并小糖糕進來，伺候清秋吃早飯。飯還沒吃好，就聽見門口初彤和婆子笑道：“鈺良小姐派了人來接，說是若還沒吃早飯就別吃了，到杯莫停吃去！”

杯莫停？那不是楚家的酒樓？該死、該死，竟沒有問清定了何處！

杯莫停，取自李白《將進酒》。最初是榮城楚家大公子與人談詩論畫的私人會館，后來文人雅集，成了榮城最出名的酒樓。

發展到如今，竟也成了相當入眼的產業，占了東街大半。

東大街可是除了主街外，榮城最繁華風雅的地方。不管你是真愛風雅還是附庸風雅，在東大街都能找到你需要的。

“走吧小姐？”初彤進來福了一福道：“轎子鈺良小姐也送來了，在角門等著。”清秋沉吟，算了大不了就裝作不認識。

兩個婆子抬著轎子一路向著杯莫停走去。街上人山人海，雖然還沒到吉時，路兩旁的已經水泄不通了。不一會兒轎子停下，初彤上來打起簾子，扶清秋下轎。

“小姐，你瞧！鈺良小姐！”初彤眼尖，指著二樓的雅間的窗戶對清秋說。清秋抬眼一看，果然是昔鈺良。此時鈺良也看見了清秋，便打發個丫頭招呼她們進去。

一進門是個先看見的不是大堂，而是梅蘭竹菊四色琉璃屏風。轉了屏風從一側進去，才看見大堂正中央搭建的是墨綠色鑲金芙蓉的舞臺，舞臺四周引得是萬仙山溫泉，霧氣騰騰。因是國喜，瞥眼一看，今日溫泉中皆撒的是紅玫瑰花瓣，空氣中香氣彌漫。

臺后水晶簾下端坐十二女子皆著青衣，絲竹管各司其職。忽然間，緩緩有一紅衣女子手挽綢帶從空中旋轉飄下，紗巾覆面，裙帶飄飄。仿佛從天而降，艷壓群芳。

原來今日為迎完顏公主。杯莫停特地邀了綴玉樓當家花魁蘇爾珍來助興。一曲《鳳求凰》，便是蘇爾珍看家本領。

清秋瞥眼過去，正對上蘇爾珍的目光，她嫣然一笑，叫人骨頭都酥了。清秋心下一樂，這姑娘有意思，敢情是逮著誰就對誰拋媚眼啊！小丫頭引著清秋繞過舞臺，徑直上了二樓雅間。抬頭一看，鈺良訂的是“良緣閣”。

二樓雅間皆是對開窗戶，一側可以觀大堂歌舞，另一側正好看街景。今兒個看四爺迎親，觀禮倒是個好地方。隱隱聽見隔壁皆是女眷細語，就知道今兒個杯莫停必是賺足了銀兩。

清秋一邊想著，一邊進了良緣閣。一眼看見鈺良姐姐身穿鵝黃紗裙，內搭薄蟬翼的霞影紗玫瑰香胸衣。斜插了一整套嵌寶芙蓉釵。襯著凝如羊脂的鵝蛋臉，越發顯得端莊。

“姐姐，畫眉的手法越發出神入化了。”清秋先在靜寂里開了口，搭住昔鈺良的手，只覺香軟滑膩。才又道：“淡而不斷，彎而不妖。”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慣會拿我取笑。姐姐再不畫就老了呢！”昔鈺良不經意抬手撫了一下眉頭，又道：“妹妹才幾日不見，出落得越發好了！不僅有女兒家嬌羞的美，還有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

“哪兒啊！”清秋吐吐舌頭，“姐姐看我是越來越不像女子了吧？呵呵。”

初彤知道清秋不喜應酬，便打了圓場道，“哎呀，鈺良小姐點了一桌子的好點心！有桃花酥、豆香糕、雙色鴛鴦酪、什錦瓜果拼盤……看得人口水直流啊！”

清秋笑嗔著初彤不懂規矩。一時間人也趁便坐下，聽著鈺良笑道出一道道點心的來歷，做法。

半晌，鈺良故意嘆道：“也不知這四王爺和八皇子長的像不像？”清秋向來知道她愛慕四王爺，今兒怎么突然關心起八殿下來？

便笑道：“姐姐幾時轉了心性？關心起八殿下來？”

鈺良聞言正中下懷，便眉眼一挑，悄悄告知八皇子即將迎娶自己的消息。清秋一聽心里意外占三分，歡喜倒是有七分。假嗔道：“姐姐也不等等妹妹！”

八殿下是庶出，但是其母早亡。自小和四王爺一起由皇后撫養。聽聞其人溫文爾雅，文質彬彬。也深得皇上、皇后喜愛。

鈺良終于能嫁的滿意，現在眉眼具是喜色。笑道：“妹妹若是等不及了，就和姐姐一起嫁了吧？咱們姐妹一同嫁給殿下可好？”

清秋正要回答，忽聽得門外一陣嬉鬧。酒氣透著門簾就滲進來，緊接著鄭公子一行四五個紈绔子弟就借著酒勁兒沖將進來。

那鄭公子一邊晃著，一邊指著清秋向眾人說道：“這就是榮城的‘拼命十一娘’，你們要看便看個夠！爺不要了，賞給你們！”

一席話說得清秋怒火中燒，他算個什么東西，還敢將她賞給別人！。眾人皆知此廂房內是相府千金并尚書千金，唯有這個喝得人事不知的鄭公子被眾人一激，做出這等事情。清秋一激動，拔出墻上掛著的鎮宅寶劍，就沖進人群，正指著鄭公子的脖頸，眾人沒料到這小女子如此霸氣，皆愣在原地。

“鄭玉林，你個敗類！”清秋用眼橫掃眾人，厲聲道：“我尹清秋便是‘拼命十一娘’怎樣！小心你的狗頭！”

眾人愣住，心下大呼這可怎么收場。雙方僵持不下之時，門外有一人拍手笑道：“娘子，如何這般動怒？”清秋一聽就知道這聲音除了楚天奇就不會有第二個。

楚天奇抬手奪下寶劍，扔給小廝。向眾人笑道：“我與清秋表妹定親，清秋定是怕流言傳入我耳中，我不開心。但是怎么能呢？我最相信娘子了對吧？”說完還不忘對清秋拋給媚眼。

底下頓時有人起哄道，楚公子不是想來喜歡溫婉型的么？這怎么就轉了口味，要娶回家一只……話到嘴邊不說大家也知道說的是母老虎。皆掩口偷笑。

楚天奇眼神一凜，沖著眾人說，“爺就愛這種調調，怎么著吧？”

眾人一通笑鬧，起哄。清秋氣得花枝亂顫，楚天奇竟然還敢摟著她的腰，暗地里使勁硬拽她出了良緣閣！

楚天奇悶聲不吭地拉著尹清秋上了三樓，一路清秋掙扎卻怎么也掙不開。

杯莫停的三樓，有專人守著，一般客人進不來。一整間大廳只隔斷為四間，窗戶大開。只有低塌矮凳。四周綠色植物郁郁蔥蔥，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楚天奇！”清秋拼盡力氣喊道：“你個流氓，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天奇俯身，湊過臉來。一抹邪笑對著清秋說：“救你名聲。”

清秋幾番掙脫，竟未掙開他的懷抱。罵道：“你那是救我？你若想害我，我不死得更慘？”

天奇又緊箍著清秋的腰，道：“救你，成全自己。”

清秋來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了。便眼眉一暗，低聲道：“男子終究都一樣。”

他抱這么緊，清秋清楚感到他身形一顫，后背僵在那里。便接著刺激他說：“我想要的不是這樣，公子狎妓慣了，不知把我當成什么？”

楚天奇猛然松手，愣在原地。聽見清秋去開門的聲音，突然說道：“怎么讓你相信？”

清秋心里竟莫名一痛，心里拂之不去的總還是那日白衣公子飄然而去的衣袂。她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為什么總覺得是被牢籠關著的鳥兒。

樓外鑼鼓喧天，送親隊伍招正搖過街。清秋沉默半晌，終究還是攥著手絹關上了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