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來覆去在床上，容煙再也睡不著。

她時而抬起手來看看戒指，時而看看窗外，依舊是夜色彌漫。夜色下的白雪泛著幽藍的光，和手指上的戒指一樣，幽藍的光遠遠蔓延，看不到盡頭。

許久，她起身，披上衣服，走出了木屋。

原來是在山頂。她的那個木屋。

看樣子是有人把她送回來了。

容煙一步步走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新下的雪上，軟軟的感覺。

暈倒之前的事情，她記不大清楚了。隱隱約約記得，她好像主動親了白容……？然后就暈了過去。

很奇怪。

即使寒風咻咻掛著，容煙還是覺得臉頰莫名燙了起來。

她怎么如此沖動！

她怎么可以主動親白容！

容煙的腳步頓了頓，她努力平靜下心來，繼續向前走。

夜晚的雪域幾乎沒有人，她就這么搖搖晃晃不知所以地走著，也不知到了哪里。當她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來到了雪湖邊上。

望著飄著雪的湖水，容煙的心涼了下來。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但四周沒有人。

容煙把手按在胸口，輕喘一聲，向雪湖走去。

雪湖的水依舊是冰涼的，但容煙卻覺得很舒服。她渾身都是滾燙著的，若是能在這樣的水里泡一泡，那該有多好。

容煙又回頭看了看。

四周沒人。

那個詭異的人……應該不會來吧。

躊躇許久，容煙終于先脫掉鞋子。

踩在冰冷的雪上，她覺得異常舒服。她抬手輕輕一抽，腦后發簪被取下，一頭黑發如瀑布般垂下。

容煙先把腳探進水中試了試，沒什么異樣。

她呼出一口氣，就在決定要脫下外衫時，卻聽到了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踏在雪上，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

容煙猛然一驚，回過頭去，卻愣了愣。

一人從雪湖后的樹林中緩緩走出，是一名女子。長發披肩，眉如遠黛，玄色的衣袍襯著她的氣色紅潤，體態豐腴，眉間有淡淡的笑意。

容煙怔了怔，隨后有些驚喜道：“墨姐姐！”

墨若微微一笑，“這么晚了，容煙還出來啊。”

容煙俯身穿上鞋子，一邊穿一邊道：“睡不著，想出來走走……墨姐姐你不也出來嗎？”

墨若輕輕一笑，“覺得有些累，出來透透氣。”

容煙拉起墨若的手，也笑：“那我陪姐姐一起走。”

整個神族中，唯有墨若是容煙覺得能放松在一起的人。墨若生來便清秀脫俗，性情也好，惹得不少神族人的喜愛。如今她有了身子，恐怕是愈發惹人憐了。

兩人一路慢慢地走著。墨若輕輕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道：“阿煙，我真的……沒想過我的孩子會是神女。”

容煙側頭看她，“應該是很榮幸啊！神女不同于凡人，是神族人共同敬仰的職位。”

墨若緩緩搖了搖頭，“其實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平安健康成長，別的無所求。神女在我眼里……也未如何的好，禁錮一個人的心，無情無愛，冰冷無情，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是如此。”

容煙一時默然。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否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他把她推上祭靈高臺，讓全族人仰望她，讓她成為神女。在她尚不會說話時，便狠心將她交付于祖上，從此以后，再未見過一面。父女二人……她也不知父親此時是否有過后悔。

或許不會。容煙垂眸，父親有容楚。

“阿煙？”墨若在一旁輕聲喚她。

容煙回過神來，才發覺二人已經走進了一片樹林。樹林中黝黑黝黑的，沒有月光，只有碎碎的樹影落在地上。

墨若輕嘆一聲，握緊容煙的手，“阿煙，我現在還記得千靈和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千靈……容煙隱約聽族人提起過，千靈是她之前的上一屆神女，而且……和墨若是閨蜜。

“她和我說，”墨若抬眸，望向前方黝黑的林子深處，“做神女沒有什么不好，有神力，可以保護族人，是雪域的圣職，被族人所敬仰，她做了十五年的神女，覺得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心。”

容煙沒言語。方才身上的灼熱現已褪去不少，心下也冷靜許多。

“其實……”過了半晌，她開口，“有沒有心……不是什么大問題。你不愿去動心，自然無所謂了。”

不愛，則不痛。忘卻浮世之歡，忘卻男女情愛，則可永生。一生一世，毫無痛楚，再世為人，唯心不亂。

若留戀于歌舞絲竹，留戀于美女珠寶，則如墜入佛魔。生生世世，只得痛苦，不得永生。

容煙一直如此告誡自己。

墨若輕輕笑了笑，笑得淡然，似乎對她所說的并不是太贊同。

樹林中一時又寂靜。只有踏過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

“阿煙，”墨若喚她，“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容煙側頭，“什么事？”

“千靈和我說的，”墨若垂眸，“關于雪域的……秘密。”她的聲音很輕，說到“秘密”時，還輕輕顫了顫。

容煙的腳步頓了頓。雪域的秘密……？她從未聽說過任何。

“雪域為何會建立，雪域藏了千萬年的秘密，還有祖上，雪域的一切。”墨若聲音輕輕，有種飄飄的感覺。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容煙竟覺得身體有些異樣，雖然很快就消失，但她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了。

仿佛身體里有什么東西產生了共鳴。

努力想要回應墨若的話。

她的身體，不，應該說的靈魂，是靈歌的。

或許靈歌知道什么，墨若所說的，雪域的秘密。

墨若的話勾起了靈魂中那些深藏的的記憶。

“那一年，”墨若輕輕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太子丹朱生下時，全身皆為紅色，被巫術之人預為不祥之物。帝堯將他送入雪山，希望以雪山之靈氣褪去他一身灼熱之邪氣。丹朱直至十八都未離開雪山。后來帝堯病重，本想立丹朱為下一任帝，卻被重華阻止。重華挑撥堯和丹朱之間的關系，最終成功繼位后，把丹朱流放。丹朱死前，留下過一句話：‘望此世間唯一處純凈，純凈無邪，與世無爭’。直至他死后，有人曾說，他化為一只渾身通紅的鳳凰，日夜繞著雪山哀鳴。也有人說，他的靈魂在雪山，從小到大，未曾離開，丹朱此生，唯愛雪山的純凈。

“鳳凰死后，化成一顆紅色的丹藥，擁有極其強大的神力。無論妖魔神仙，但凡吞下這顆丹，都將擁有天下無人能及的能力。沒有人知道雪域是何時建立，也沒有人知道雪域為何要建立。他們只知道，雪域守護的，便是這顆丹藥。如今，雪域是最純凈所在。也曾有許多妖魔入侵，為的，也是那顆丹藥。

“我聽千靈說過，似乎從雪域建立之初……祖上就存在了。祖上和雪域都有上萬年，只是沒有人知道，祖上為何如此守著雪域。也或許是應了那個詛咒。但凡心存邪念的人入雪域，都將被凈化，永世不得超度。

“雪域至今仍是個謎，大家只知道，這里有個純凈的所在，由神女世世代代守護。”

話畢，墨若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