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玉塔
- 現代妖事怪談
- 黑色風鈴
- 4904字
- 2020-10-24 00:53:03
夜深了,火車站某個倉庫里卻熱鬧起來。
灰撲撲的地面,蒙上黑布的窗戶,大門反鎖。四盞節能燈照耀下,東天市的妖們齊聚一堂。倉庫里只放了三十來把造型各異的椅子和一張千瘡百孔的講臺。
講臺下翹首等待的同樣各式各樣。家庭主婦,辦公一族,打扮新潮叛逆的學生,老實巴交的農民工。有個穿西裝打領帶,皮鞋一塵不染的公司高管戳在其中,餐館廚房的小工圍裙還套在身上。
但最惹眼的是一家五口,一對夫婦,一個孩子,外加倆個不大不小的。他們一律身著睡衣,手上捧罐爆米花,旁若無人的閑聊。
一位老大爺走上講臺:“大家安靜了,趙先生要來了。”喧鬧依舊。
“趙先生要來了,大家安靜。”這嗓子吼的驚天動地,房頂上電燈晃上三晃,頓時倉庫里鴉雀無聲,靜得那六人一家吃爆米花的咀嚼聲清晰可聞。
老大爺滿意的走下,卡好時間,提前半分鐘打開門鎖。
十二點整,門開了。趙允左手提個小木箱,大步走進倉庫,老大爺立即關上門,手一抹,大門消失無蹤。
他走上講臺,小木箱輕輕擱臺面上。大部分人目光集中到上面,只有那五口之家視若無睹。
人來的不少,黑虎的搶購行動效果出來了呢。
“咳咳。”趙允照例咳嗽兩聲,待全部安靜下來,他打開箱子。首先是小巧的電子秤,然后拿出放大鏡,一只布袋,賬冊。
倆學生忍不住開口說:“趙先生,聽說黑虎上個月下的訂單特別大,這次你帶來多少呀。”
“不多,”趙允說完臺下小聲議論起來,“但也不少。”
“哼,那我放心了。你們省點用吧,不夠還可以朝你們爸媽要。”一名大漢沖那倆學生說。看樣子他志在必得。
一個學生發出“嘶嘶”的威脅,被另一個拉住了。大家紛紛取出籌碼,以錢為主。那位老大爺手捧號碼牌發給他們。
拍賣物擺滿臺面,總共十五顆零碎黑石,三件拇指大小的爐子。趙允接過咖啡喝起來。正式拍賣前買家們要花點功夫確定目標。這次黑虎的手下有來的呢,到這兒來的肯定是不受寵的。他們會派信任的手下來,多買幾塊回去,囤積力量。黑石,戰略資源哪。黑虎,你弄的東西真是危險。
咖啡喝完,十二點一刻。
趙允舉高雙手:“好了,今天的拍賣開始。”他拿個黑石放電子秤上。
“十七克,中等品,1360元起價。”老大爺高喊。
那倆學生首先舉牌:“兩千。”
那個大漢不屑的搖頭,這一顆競價的人不多,幾輪過后由那對兄弟以三千一百的價格買走。最先賣掉的都不值錢,壓軸的在后面。
“二十一點五克,一千七百起價。”
“七克,上品,五千起價。”
“十九克,中品,兩千起價。”
黑石陸續拍出,一旦定價,老大爺就把那顆黑石放托盤里送下去,再換成錢送回來。家庭主婦買走十八克的一塊,廚房小弟買下十九克那塊。外表打扮成民工的買走了二十一點五的。公司高管只買到七克。
只剩下一塊最大的碎石和三個小爐子。碎石隨即被大漢花一萬九買下,他得意的瞟了那倆學生一眼。
“下面,最后的時刻到了。這三個爐子,每個底價兩萬。誰要出價?”趙允親自說。
五口之家中的小女兒揮著爆米花叫:“媽媽說這三個我們全包了。”
“哈……老胡,你怎么教女兒的,別讓趙先生看笑話了。你該不是要跟他刷信用卡吧。”大漢嘲笑道。
這家人中的父親外貌文靜,倒有幾分儒雅的氣質。只見他臉不變色,對女兒說:“丫頭,倒出來吧。”
這個女孩六七歲的樣子,聽到爸爸的話抱起盛爆米花的圓桶,站到椅子上。露外面那半爆米花已經吃光了,她攤開左手,桶口傾下。
金豆子骨碌碌歡跳著落到手中,估計足有三分之一桶。落手上也不亂滾,聽話的堆成柱形。金堆壘到十五厘米高,最上面三顆綠寶石。
兩邊其他買家眼全瞪大了,半張嘴。老胡一家如此破費,難道黑虎要吃獨食的消息是真的?
老胡搖晃手中零食,氣定神閑。
“老胡,你什么意思?要搶大家伙飯碗嗎?不要以為你錢多。”大漢敞開外套,里面縫滿口袋,塞的滿滿的鈔票。
“不要吵了,人人有份,我不是只看錢的。”趙允有點不耐煩。
“趙先生,這回我買兩個算了,權當給我孩子的禮物。熊兄弟同意嗎?”嗬嗬,老胡這話說的個斯文。
大漢重重坐下,老大爺端下三只爐子。老胡一對兒女放上爆米花桶,歡天喜地的拿過禮物,那個大漢面色陰沉的收下另一個,擺上厚厚四疊鈔票。
“好了,拍賣結束,大家散了吧。下個月十號照常。”趙允。
這群妖彼此議論著走向大門,老大爺收拾起椅子。
金子,鈔票收進布袋,這個時候趙允心情總是特別好。
老大爺邊干活邊對他說:“趙先生,你賣給黑虎賺的不是挺多嗎,干嗎要跑這來另賣呢?”
“哎呀,閻爺,拿我當棒槌啊,別逗我了。誰不知道黑虎要的是好貨,給的是次價。剩下這些還是我好不容易爭來的。一整塊黑石放這兒那得一百萬,碎的這些賣個幾十萬頂天了。不過那幾件爐子確實不錯。狐貍他們一家子舍得花錢才買到個像樣的。那,你的那份。”趙允存下塊三十多克的黑石給他。
閻爺收起報酬:“我老頭子碰上你真是好運,我走了,有空一塊兒出來喝兩杯。”
“啊,再見。”趙允。
黑石成色分的很細,上中下三種又各分優劣。好的是整個一塊,次的做出來稍長便碎成幾十塊,其質量不可相比。他們處于底層的妖怪只有買次品,即使這樣買賣時必須偷著來。以免惹麻煩。
賣完東西,趙允來到夜歸酒吧。酒吧內空無一人,老板娘自個兒在喝酒。
“哦,趙允,今天生意不錯吧?”栗姐醉眼朦朧的打招呼。
“托福,還過得去。”趙允遞過布袋,栗姐順手放柜臺下,那動作可一點不醉。
“要喝點什么?芝華士?”她一手支頭,一手端杯。
“啤酒吧,清淡的好。”
趙允賣黑石的錢全存這兒,畢竟屬于灰色收入。表面上栗姐開的酒吧,但真正的生意是幫人洗錢。不是什么人的錢她都收的,像趙允這樣不大容易追查,同時法律未明文禁止的錢她才收。
陪栗姐喝上兩杯,趙允決定回公寓。點完錢和黃金,他記下數目,出了酒吧。
夏夜的空氣悶熱,偶爾林蔭道樹上傳來幾聲蟬鳴。喝過酒比較熱,趙允解開衣領。一手插褲兜里,心想要沖個涼水澡再睡覺。
樹后跑出個人,手指著他理直氣壯的喊:“妖孽,哪里跑!”
趙允扭頭尋找,與徐白交往那么久,對妖怪的感應沒這么遲鈍吧。
那個人生氣地說:“說你呢,往哪兒看,太不尊重別人了。看你妖氣沖天,不知殘害多少人了。我叫賀鎮,遇到我是你劫數難逃,去死吧。”
這人腦子有問題,趙允本要開口辯解,只見對方手一翻,電光直劈而來。噼啪打到扇貝殼上。他食指輕彈,貝殼呼的飛過去,大嘴迅速張開。咔嚓咬住對方那只胳膊。
這小子疼的哇哇叫,不停掄這個扇貝,不清楚的還當他掄鐵餅呢。饒是如此他還是羅嗦個沒完。
“大膽妖孽,痛……快放開我,偷襲別人,太無恥了。看你猖狂一時,早晚完蛋。嗷,這是什么,好啊,道行不淺,你是什么妖怪。沒聽過我的大名嗎,快放開我。”
趙允張開第二只貝殼:“閉嘴,否則我壓扁你腦袋。吵死人了。”
他立馬沒聲了,滿臉委屈盯著趙允。
“我不是妖怪,你是什么人?”
對方眼睛滴溜亂轉,突然大叫:“搶劫啊,殺人了,救命,在這里,來人哪。”
趙允狠狠夾住他另一只手,力氣大上許多。他“撲通”倒地上,眼淚直流。
“不要殺我。”他抽泣說,快說不出話了。看他年紀十六七,穿身運動服,圓圓的臉,眼神很亮,但也很好騙。想當英雄走火入魔了,但那記雷火耍的不錯,他家里人教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趙允收回傀儡,臉對臉說:“妖怪嗎?你不夠對手。高興吧小子,我是人。你這樣的,打起來純粹是趕著去當點心。”
周圍很靜,趙允快步走進公寓樓。捉妖這類職業據他所知近代是沒有的,極少數會咒術道法的人僅止于防身自保,相對于妖怪,住房貸款和公司老板的壓力實在多了。花大半輩子學那種屠龍之術,鬼都不愿意。反正惹不到他,通知下徐白,興許值得留意。
次日,郊外一條小河旁,徐白手握魚竿,直勾勾盯著浮標,思索趙允告訴他的消息。翠綠的蜻蜓停浮標上,與他大眼對小眼。
奇怪,一個半大小子懂些法術不值得他緊張,干嗎攪的他心神不寧。賀鎮,沒印象。說回來其他妖們提到過近期遭人跟蹤過,但對方實在菜鳥,輕易就甩掉了。真有那種瘋子?非要追殺妖怪?
他背后藏的什么人?真不希望回到古代妖人爭斗的時代,完全的野蠻。感謝全球化和市場經濟,為此疲于奔命的人們失去了對妖的關注,他們得以低調發展。
浮標上下浮動,徐白回過神,蜻蜓撲扇翅膀飛走。穩穩提起魚竿,一尾鯽魚掙扎著脫離水面,相當的活潑啊。
青竹書齋,趙允關上電腦。地圖上標注的可疑地點,配合徐白發送的失蹤者名單,這兩天的目標確定了。黑虎要求的數量差不多達到,壓力就是動力啊。
樓下蔡凝聊著天,短短的時間,她已經結識不少顧客。邊談閑話邊推銷,輕輕松松把書賣掉。到他店里真屈才了。
“蔡凝,中午吃什么?我叫外賣。”趙允探出窗戶沖下喊。
“披薩,口味隨便,待會兒拿瓶可樂下來好嗎?”
“知道了。”
也許存夠錢正經開家店是個好選擇,但黑虎不會同意的吧。他拿起黑石,這回刻朵蓮花。
凌晨兩點,他們身處一處舊屋。大概八十年代所建,兩間,帶個廁所。房間角落堆滿垃圾。水電還有。
徐白:“真是的,人不見二十多小時,這個房東只想重新招租。報警的都是鄰居。”
行李家具不知是失蹤者搬走了或房主扔掉了,也許一開始便沒有。投入到熟悉的世界,趙允翻開那堆垃圾,抽出張字畫。
“趙允,有人在外頭,要我解決他嗎?”
“那不必了,那個毛頭小子做不了什么。別嚇到人家。”
“是啊,你對他夠和善的。”徐白奸笑。
畫不值錢,上面一座山谷,青草茵茵,碧空無云,灰白古樸的石塔聳立谷底。構圖很簡單,捏在手上紙張發著熱。
趙允鋪開畫卷,對徐白點頭,首先踏進去,徐白隨后進入。
賀鎮推開門,一個箭步抓起畫卷。
“哈哈,兩個笨蛋,這下落我手里了。我就說我一定能抓個妖怪給他看,怎么處理你們呢?先封起來。”他正得意著,抓畫卷的手被吸了進去。賀鎮大驚,無奈丟不開了。來不及跑,他整個人掉進虛空。
徐白他們落到山前。這條山脈真大啊,山峰一座擠著一座,植被茂盛,氣候溫暖,山峰頂部綴滿輕霧。他們所在恰是山口。
徐白深吸口氣,精神一振:“很像我以前練功的地方,虛空里也有美景嘛。”
他們頭頂上響起悠長的慘叫聲。
“啊……!”兩人各閃開半步,賀鎮扎扎實實撲街,背上寶劍險些跳出來。青草野花濺飛老遠,徐白夾住朵野菊花,嗚,滿好聞的。
賀鎮機械的撐起身體,嘴上牢騷道:“倒霉,竟然碰到件妖器,這是哪兒。”
看清兩旁的人,他哇的攔到徐白身前,擺開架勢面對趙允。
“別怕,大叔,我保護你。妖精,是你要吃他對不對。”賀鎮極度正義。
趙允大笑:“保護他?你搞清楚沒有。還有啊,別叫他大叔,人家年輕著呢。”
“我是警察,不是什么大叔。”徐白半邊眉毛直抖,雖說皮膚黑了點,表情嚴肅了點,總不至于步入中年人行列吧。
“警察!太好了,他是妖怪。嗨,我說這個做什么,總之你快跑,我掩護你。妖怪,來吧。”賀鎮手上冒出電光。
趙允懶洋洋扔出個大黃蜂。
他冷笑:“傀儡術,我早八年前就不用了。先瞧瞧你原形是什么,天眼——破幻。”
“嘭”,青煙自他背后騰起,粗重的呼吸噴到后頸,帶著腥氣。他聽到咯崩的咬牙聲。冷汗下來了。
“阿歐,大叔發火了。”趙允。
“你,”賀鎮脖子僵硬,想動卻動不了。
“我說了我不是大叔,硬破我的幻術,你好大膽。”徐白嘶啞著說。
賀鎮鼓足膽量回頭,卻忘記兩人靠的多么近。他第一眼只看到雙綠瑩瑩的眼,濕潤的黑鼻子,以及一張長嘴里尖銳的大牙。
“妖怪呀?”賀鎮怪叫,這次站到趙允那邊。
“徐白,饒了他吧,最多打斷條腿,把他變成啞巴什么的。”好毒的建議,他趕緊又離開趙允。
“嘿嘿,干脆吃了他。小孩子肉嫩,有滋味。”大惡狼舔著嘴,舌頭血紅血紅的。
“不不不,你知道他健不健康。而且一頓吃不完太費事了,要不直接挖坑埋掉。”趙允惡毒的提議。
“嗯,吃一半埋一半,你不吃人,那我不客氣了。”
“夠了,我還活著呢!”一人一妖商討如何處理他,完全無視他的存在,賀鎮暴跳起來。
那兩個家伙直視過來,殺氣騰騰。
徐白逼近他時嘴里還說:“乖乖別動,一口下去,你馬上解脫,我保證下嘴夠快。”
好漢不吃眼前虧,賀鎮撒開腿逃命。你還別說,以往練腳力的收獲展現出來,跑的像飛。他拋出煙霧彈,頭也不回使出十二分力氣,那速度徐白都追不上。
“嚇走他了。”徐白按住腦袋,變回人樣。
“可是,”趙允哭笑不得,“他跑錯方向了,通道在這邊,他跑山里去了。”剛剛他打開通道,嚇完那小子準備踢他出去的。
“啊,這個大腦退化的,別讓我看到他。叫我大叔!”徐白火氣蹭蹭的,轉眼瞅見趙允端詳他,那眼神分明說真的很像嘛。
“不要看我,我還沒生孩子呢。”
“這和孩子什么關系?好好,不說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