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兒畢竟年紀尚輕，離那及冠之年還差著兩個年歲。

所以腦子一熱，言語便毫無顧忌了。

他自己說罷，便意識到自己的身家性命還在這老頭手上呢。雖說一日相處過后，張明兒心底感覺這老頭并不像壞人，但張明兒還惦記著昨夜瞎老道口吐的黑血，現在想起來還是瘆得慌。

總聽老板娘念叨江湖險惡，他心底還是警惕著的。

“魏道長啊，你看要不這樣吧，你把那少年放了，回頭我把我家底分一半給你。”

張明兒補救道，稱謂也隨之改口同上官玥兒人一樣為‘魏道長’。

“嘿喲，你這當了八年伙計看來還攢了不少銀兩啊？”

瞎道人調侃道。

“誒，你怎么知曉我做了八年伙計？”

張明兒感到疑惑，畢竟瞎老道人說的年份太過準確了。

“你個小家伙管的著嘛，還是先說來聽聽你能分老道幾兩銀子吧？”

張明兒從幼年起便呆在紫荊關內，去過最遠的地界也就是龍臺往雍城幾十里地。說到底還是涉世未深，一句話便被瞎老道人不留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你這老頭瞧不起誰呢？給你銀兩還嫌棄起來咧？”

張明兒仔細回想了一下床底下這些年攢下的銀兩，好像還攢下多少。說起話來的底氣不足，嗓門都低了下來。

“大不了，做媒把我家老板娘介紹給你。”

張明兒不愿跌份，低聲囔囔著，直接把自己的老板娘都給賣咯。

“哈哈，小家伙還給老夫做媒？你覺得你家老板娘若是不同意，老夫還能學那牙行把你擄走了不成？”

瞎老道人大笑著，為張明兒說清了事理。

“你個小崽子毛都沒長齊，還想著賣了自個兒家的老板娘？呵，自己被老板娘賣了都不知曉喲。”

噗。

上官玥兒的淺笑聲如風鈴搖曳。

原本一整日勞于駕馭白馬的上官玥兒已是疲憊不堪，沉默不語。卻沒有忍住，被瞎老道人與張明兒的對話逗樂，與瞎老道人一同笑了起來。

張明兒無言以對，漲紅了臉，卻又因為金絲束縛沒法兒低頭。思來想去都不明白老板娘為何如此。

雖然老板娘脾氣暴躁了點，長得彪悍了些，女人味少了些，但心眼還是不錯的啊！對自己雖然算不上多好，但這八年來的真情實意張明兒還是感受的到的。

“咋回事啊，這不合理啊！”

一行四人從紫荊關出發，順著那淘淘丹水的流向，一路依山傍水緩緩而行，水秀青山之間的風餐露宿，讓上官玥兒的心情大好。

疲于馴馬的疲憊，似乎都因此消淡了不少。在楊府當丫鬟的這四年來，她似乎很少有機會這游學般的感覺。一有閑暇時間，她便會急忙歸家服侍臥床的病母。

黎明出發，轉眼便夕陽余暉漸落在目之所及的丹水水面，泛著暈紅，醉人醉心。

山中不知歲月改，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瞎老道人帶著路，一車一馬曲曲折折，行到了一座破舊的古寺前停步。

“這古寺位處如此偏僻，老頭你是怎么找到的？”

張明兒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扭動著僵硬的手腕，活動著身子。

自從瞎老道人為他道來與那紫荊客棧老板娘的約定之后，張明兒便徹底放棄了自己為了求生的逃脫計劃。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她那無情無義的老板娘把他賣給了瞎老道人，雖不知緣由，但應當不會害人。

那他張明兒就正好同行闖蕩一下向往已久的江湖，為以后他張大俠的江湖之路提早打下名聲。

順路，保護自己那上官姐姐和病重的少年。

跟這來路不明的無恥瞎神棍可沒的半毛錢關系。

瞎老道人與上官玥兒把車馬安頓在一旁后，也來到了古寺的門前。

瞎老道人盯著那已是蛛網遍布的門匾，明明雙目失明，卻看的專注入神，像是回想著什么。

“龍泉寺。”

上官玥兒看著蛛網下用隸書三個大字，輕聲念道。

“這古寺荒廢的有些年頭了啊。”

張明兒沒有多想，站在門檻上，探著頭向里面張望道，卻膽小的不敢跨入里面。

“今晚我們便在此處過夜。”

瞎老道回過神來，一把把門檻上的張明兒推了進去，讓張明兒差點刷了個跟頭。

他站直身子，剛想罵回去說老頭卑鄙無恥，但是看著那古寺里殘破不堪的雕像，張明兒又把話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的跟在瞎老道人的身后，乖得像只貓。

“魏道長啊，我覺得這古寺的陰氣頗重，銅像凈損，似是易召這山中邪祟報復作亂啊。”

張明兒越瞅著這古寺越瘆得慌，不由得想起以前讀過野傳雜說的故事，有不少都是這般荒破的古寺中發生的。什么以前被古寺僧人鎮伏的山魅野鬼懷恨在心，在古寺荒廢后專門迫害過宿于此的路人。而故事里被迫害的人們，大多都是如自己這般英俊的少年游俠兒呢。

“我覺得吧，我們還是換個地方過夜吧？”

“喲，怎么的，怕咯？”

瞎老道人可不管他，一邊調侃著，一邊馬車走去，準備從馬車里取出行囊。

“誒誒！我大俠張明兒怎會怕這些呢？我只是聽聞有些孤魂野鬼專喜迫害美麗的女子，這不擔心上官姐姐的安危嘛！身為一個大俠，我理當為上官姐姐的性命安全所擔憂！”

張明兒看那瞎老頭壓根不搭理自己，側面迂回，理直氣壯的勸說起了上官玥兒，希望上官玥兒能被自己說服，跟他一個陣營來。

“你說是不是，上官姐姐？”

“我覺得這挺好的啊，”

上官玥兒笑了笑。

“比露宿在山里好多了。”

不是說上官玥兒膽子多大，不怕那些怪力神亂。只是因為她昨夜那天狗食月的夜晚，便已是知曉了瞎老道人的高深莫測。雖是無法修行，但她這些年從楊府的閑言碎語里，也是知曉靈氣顯化可不是哪個修行者都能做到的。

而這些張明兒可不知曉。

她相信，既然瞎老道人需要她來救活那少年，定會護全自己的周全的。

說起來還是有些害怕從未見過的孤魂野鬼，但她還是有著底氣的。

“沒事張弟弟，要是實在怕了可以去外面露宿哦。”

上官玥兒覺得實屬有趣，難得的笑著玩笑說。

張明兒聽后，只覺得生無可戀，悲憤的都要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