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 幕后之眼
- 二月二十一
- 2238字
- 2020-10-23 23:36:27
公元1077年夏,六月,正午,在似火的驕陽下,洛河在中原大地上一如既往的奔流向前,陽光照耀下的河面,波光粼粼,水鳥有的躲在蘆葦叢中乘涼,有的在水中一頭扎個猛子,在尋找食物的同時,又享受了解暑清涼的痛快,此時的河面既溫和寧靜卻又生機勃勃。
天津橋橫跨洛河,連接南北兩岸,烈日下的橋上行人不多,瓜農頂著烈日,趕著牛車,向洛河北岸緩慢挪動,把從熊耳山澗種的西瓜送進洛陽城中叫賣。
洛河,雖非大江大河,但就這么一條黃河的支流,卻孕育出了華夏文明之源。因河而得名的洛陽城,更是這文明之河上的重要節點和承載文明的實體,正巍然矗立在河的北岸,古老而堅實的青磚城墻,向世人昭示著大宋皇帝故鄉、帝國西京的榮耀,以及千年大郡、當世名城的底氣。
在洛河南岸,正對著巍峨城墻的是一座幽靜的長方形三進院落,院子圍墻上爬滿爬墻虎,院內一角種著一株臘梅,滄桑主干盤旋向天、枝條錯落、鐵桿橫斜,如巨型盆景矗立在像畫布的圍墻上,要是到冬日必定歲寒花開、梅雪競艷;院中種滿了牡丹、芍藥等本地花卉,正中間的石榴樹枝繁葉茂,花開正艷,待到秋季必定是石榴果掛滿枝頭。但是,無論秋果冬梅卻與河它們朝夕相處的主人無關了。
在二進院的正房臥室內,一位須發皆白的清瘦老者斜靠在床頭,他雙目緊閉、面色紅潤,卻略帶疲憊之態,此人便是北宋當世大儒——邵雍。
這位易學大師在他稱之為“安樂窩”的宅院中靜察易理宇宙、笑談人事變幻,學者名流、高官權臣踏破安樂窩的門檻,農夫學子、老人孩童人人皆談論邵夫子,春秋出游,車后總是跟著一大幫的小孩高喊:“夫子出行了!先生出游了!”,就像今日追星族一般。
但是,此時這位六十七歲的大師已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臥室外的門房,司馬光、富弼、呂公著、程頤程顥兄弟等一干老友正傷感的討論著安樂窩主人的后事,學富五車的宰相、大儒們一致認為要給老先生一個空前的身后榮儀,才能夠充分體現他一生的易學成就。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各項程序、奠儀、用度的時候,突然,臥室內傳出了幾聲重重的咳嗽,稍停片刻,老人沉重卻清晰的話語傳來。
“伯溫……進來……”
一群白胡子老頭迅速安靜下來,一起注視著一位20出頭,面容白皙,一直紅著眼圈呆呆的聽著眾人討論的年輕人,快步進入臥房內。
“坐到這邊來。”邵雍看著兒子,指了指一旁的圓座凳,邵伯溫趕忙將座凳搬到床頭旁,側著身子坐了。
“外間諸公欲于我身后行厚葬之禮,此萬萬不可,汝待父故后,切記薄葬,僅以《皇極經世》為枕、先天圖為被即可,衣飾皆用日常,不可以重器隨葬。用薄棺葬于伊川祖塋,不必渡洛水、上北邙,更不要鄰洛陽城。”邵雍望著兒子,緩緩的說。
此時的邵伯溫已泣不成聲,一味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蓋棺之前,莫忘了讓街頭趙家的小女兒來看一眼棺內。”邵雍若無其事的說道。
邵伯溫抬起淚眼,頗為不解的看著邵雍。老夫子沒有解釋,只是指了指床頭的水壺。邵伯溫連忙起身,服侍他喝了一口水。邵雍稍作喘息,而后在枕頭下摸索出一個拳頭大小的藍花布包裹,盡力往前探了探身。邵伯溫忙把身子又放低了些,就聽見邵雍在其耳邊低聲說了一番話。
“等我剛死之時,把這包裹之內的東西緊貼這我的百會穴放置兩個時辰,切勿叫人拿開,切記切記……”
北宋熙寧十年(公元1077年)七月五日,一代易學大師邵雍病逝,享年六十七歲,歸葬伊川神陰原,朝廷賜謚“康節”,從祀孔子文廟,并被追封新安伯。終生無職無權的一介布衣,身后能獲殊榮者,千年來只邵雍一人。
歸葬路上,人們低聲唱頌著挽歌,歌詞是邵雍的《自作真贊》:“松桂操行,鶯花文才,江山氣度,風月情懷。借爾面貌,假爾形骸,弄丸余暇,閑往閑來。”
2006年,又是一個夏夜。河陽大學教授谷耀祖在生化系三層小樓的頂層西北角一個幽靜的實驗室指導學生做著實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帶著護目鏡,在試驗臺的細胞培養基上相互配合,通過高倍顯微設備小心的操作著,電極筆打出的微弱電光伴隨著“滋滋……”的微弱響聲,在安靜的實驗室里光和聲都格外清楚。
“谷老師,DNA信息聯通好像又失敗了……”女孩抬起頭,眼眶微紅,說道“失敗”兩個字時,聲音微微發抖。
谷耀祖沒有說話,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貼近設備觀察孔看了看實驗操作界面。
“嗯,看來確實是失活了……先停一停,沒關系,失敗是成功的前奏。”谷耀祖雖略有失望,但還是安慰學生道。
“試了有快二百次了,唉!”男孩子也抬起了頭,木然的摘下眼鏡,苦笑道。
“這才不大個檻兒,就灰心了?”教授眼睛看著實驗臺說道。
“谷老師,會不會我們的方向錯了?”男孩遲疑的說道。
“怎么可能呢!都說過多次了,分明是操作精度的問題!要是兩個配合默契的人一起做實驗就好了!”女孩滿臉通紅的等著男生說。
男生怔怔的看著她,一會兒低下了頭,嘴里含混的嘟囔了一句:“我就怕耽誤畢業。”
“好了,好了,先不說了!科學實驗不要害怕失敗,要善于總結失敗教訓,從失敗到成功需要一個過程。”谷耀祖打斷了兩人即將爆發的爭執。
“不早了,今天就到這里,回去休息吧。”教授臉上又掛出了和藹的笑容。
“谷老師,您也早些去休息吧。”女孩仰頭看著教授說道,也許是燈光反射的原因,她眼光中閃現出明媚的光亮。
“去休息吧,先不想實驗的事了。”教授的微笑愈發和藹。
“那……老師再見!”女孩說完,慢慢的起身。
“老師……再見。”木訥的男生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兩個學生換下工作服后,一起離去,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谷耀祖像一尊沉思者雕塑般,坐著不動。啪……的一聲,一個空玻璃試管被谷教授抓起,猛的摔倒了地上。
今天,是2006年6月5日,再過整整一個月就是邵雍誕辰930周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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