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騎著騾子的活潑姑娘，玉須子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蓮兒這妮子就知道欺負她師兄。”

“蓮兒姑娘修為似乎不低。”李玄聞也朝著窗外看了一眼。

玉須子點頭，“比起你可能也差不了太多，只不過她平日里只知道貪玩兒，從不認真修煉，沒個十年是觸不到玄境的屏障了……不過這樣也好，抱樸山有她師兄一個就夠了。”

李玄聞咂巴咂巴嘴，“神龍兄嗎？”

玉須子放下酒杯，“他小時候本來叫趙石，十三歲的時候有天晚上突然夢見一條青色的龍鉆進他的肚子里了，第二天醒來說了這事兒之后，貧道的掌教師兄就為他改了‘神龍’這個名字。”

說到這兒他又大笑一聲，“這名字雖然老土，可也挺不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有神龍那個命。”

李玄聞只管喝酒，從頭至尾都沒再多說什么，只是玉須子那張略顯蒼老的面孔似乎總是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惆悵。

其實在這段日子中，宮里來過幾次使臣，口頭上說是‘邀請’李玄聞進宮面圣，但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

既然茅山不打算順著朝廷把他送出去，那么李玄聞也便沒有去冒險的想法，況且他如今的修為大漲，卻也該把江南這邊的行程趕一趕，早日前往北地去轉(zhuǎn)轉(zhuǎn)。

這些時日李玄聞?wù)f話不多，卻并不是故作深沉，只是每天修煉的時間太長，結(jié)束之后便是洶涌而來的倦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會上心一些。

抱樸山的伙食都是由玉須子的夫人榮氏負責，味道極好，就算是長安城內(nèi)酒樓的廚子都能比上一比。他有時候經(jīng)常想，玉須子這老道怎地能有這樣一個媳婦兒，莫不是用了半輩子的福報換來的。

玉須子與李玄聞?wù)f了許多，可相對敏感的話題卻只字不提，比如說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木棍，以及……他的身世。

李玄聞不打算在這兒吃最后那頓飯，把僅剩一點兒酒喝干凈了之后，便將纏好的木棍背在身上，看著玉須子有些無賴道：“茅山的恩情我倒是沒想好怎么報答，不過我的劍道終究會問鼎天下，我可以提前答應(yīng)你，茅山如果有難，我愿意出一劍解圍。”

“哈哈，好，這一劍足矣了！”

對于李玄聞的話，玉須子其實并不是特別相信，但不知怎么回事兒，這囂張乃至自負的話語，從眼前這青年口中說出來卻出奇的沒有什么令人質(zhì)疑的余地。

或許原因也是因為前些日子，閉關(guān)多年的茅山掌教張在靈突然傳來了一道玉簡到玉須子手里，上浮著幾個發(fā)光的字，乃是張在靈親筆所寫，“此子乃是故人，善待，莫要多問。”

掌教張在靈多年前在那場守城大戰(zhàn)中受了重傷，閉關(guān)多年，唯一出關(guān)的一次，就是十年前阻止玉須子和天命打架。

可為了一個人特意傳一道玉簡出來還真的是第一次，既然掌教師兄都這樣說，那他這個做師弟的自然也不會反著來。

只是這李玄聞的身份確實有些神秘……如果是掌教的故人，那可至少要追溯到十年前或者更久了，要是這樣算起來，這小子不會是打娘胎里就認識張在靈了吧……

三日后，抱樸峰山門，蓮兒形同往日，剛剛騎驢上山，看著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青年，詫異的出聲問道：“你要走了？”

“是啊，這山上沒甚意思，還是下山好玩兒，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李玄聞壞笑道。

蓮兒搖搖頭，“不去，山下壞人多，我?guī)熜蛛m然傻了點兒，不過心地善良，不似你那樣肚子里盡是壞水兒。”

聽了這話，李玄聞假裝失落道：“原來蓮兒姑娘姑娘是這樣看待我的。”

蓮兒哼了一聲，又拍了拍身旁騾子的屁股道：“這個你還要不要？”

“要，不過還是讓它留在這兒吧，這匹色驢，估計不會再愿意和我一塊兒上路了。”這臭驢自打上了抱樸山，便一直是蓮兒姑娘騎著，那畜生的心估計都要開花兒了。

而且這次游歷余下的半個江南，多半不再會是簡簡單單的欣賞這大好河山，那些他曾經(jīng)丟失的東西，或許是時候該找回來了……路途兇險，要是再帶上個騎也騎不得的騾子……

趙神龍?zhí)е鴥蓳咱勚仙剑砗蟾蝗汉⒆訃\嘰喳喳的，不過見到李玄聞便立即閉上了嘴巴，那可愛的小丫頭躲在趙神龍身后，有些害怕的出聲道：“小師叔，大哥哥要殺了我吃肉……”

蓮兒歪頭瞪了李玄聞一眼，心里想著這家伙肯定又嚇唬孩子們了。

李玄聞心虛轉(zhuǎn)頭，等了一會兒又瞇眼看向趙神龍：“神龍兄，不如你就陪著我去闖一闖江湖，省得在這兒鳥地方受氣，等回來也好讓你師傅瞧瞧，你是否真有神龍那個命。”

不等趙神龍回話，蓮兒便插嘴道：“小李子，你甭想忽悠我?guī)熜郑疫@做師妹的多關(guān)心他，怎的就受欺負了？奉勸你可別血口噴人，不然姑奶奶讓你嘗嘗厲害！”說完，她還攥著拳頭揚了兩下。

“辣丫頭！”

李玄聞嫌棄的啐了一口，便嘻嘻笑著下了臺階，路過的時候還有些寵溺的揉了揉那可愛丫頭的腦袋，不過卻嚇得后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嘴里叫嚷著‘殺人了，吃人了！’

李玄聞有些尷尬，走到第九十層臺階下的時候，回身遠遠的抱了一個拳，喊道：“江湖再見了！”

一路下了抱樸山的千層石階，看著兩道如洞天般的美景，李玄聞心中卻并沒什么歸宿感。他所擁有的記憶，只是從五年前踏上旅途的那一刻起開始，自那之前，一切都遠遠的忘了。

他甚至已經(jīng)記不得口中時常掛著的家鄉(xiāng)是何處，心里只明白，有些東西要找回來……

游遍天南地北，這人世間沒有，那便上天入地……他不相信，把這人世間的一切都看遍，都找不到那茫茫中的一點星辰。

古道西風瘦馬。

道是古道，風是西風，不過瘦馬沒了，唯一的一頭老驢還留在了山上，這一次，李玄聞是真的要走一段孤獨的旅程了。想到這里，他竟突然有些惆悵，古往今來大俠們所向往的孤獨境界，他才只是體會到了一瞬間。

原來大俠也很孤獨……

花了一個半時辰才走出茅山的地盤兒，望著前方不知去向哪里的道路，李玄聞的心底泛起了一絲堅定以及期待。

還未踏出那邁向真正江湖的一步，他突然聽見后面有女孩兒隱隱約約的笑聲，待那聲音近了之后才聽得真切了起來。

“神龍兄，快點！你怎么這么慢呀！”

“蓮兒……蓮兄，這騾子跑的快要趕上馬快了……”

遠遠的看著古道正過來的身影，都是穿著很平常的衣服，男子一襲白衫，長得溫文儒雅，像是一個書生。而另外那人則是生的小巧美麗，穿著男人的衣服，卻一眼便能看得出來是女人家，身下還跨著一匹不倫不類的驢。

騾子停在李玄聞的十步之外，那男子也停了腳步，臉上帶著笑意，拱手上前道：“玄聞，我們在江湖又見面了。”

……

樂城，乃是當今圣上的表兄弟，崇成王崇艾所管轄的地盤。據(jù)說崇艾喜歡美女聲樂，又好與一些江湖草莽打交道，樂城地界雖好，可卻不是那么的太平，多則一月，少則三天，便會在街道上演一場江湖決斗的戲碼。

一行人風塵仆仆，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從抱樸山來到這終于和繁華二字貼近一些的樂城。

為首的青年嘴里叼著有些發(fā)黃發(fā)枯的草，將面前的繁華忽視，在一張告示板前停下。身后緊跟的男子也立即站住腳步，身旁那像是女人的家伙臉上長著像是貼上去的假胡子，顯得違和許多，倒是手里牽著的驢和這街道不太應(yīng)景。

告示板上有四張懸賞令，上面畫著人像。

第一張上是一個乍毛胡子，長得兇神惡煞，身上背著一把不小的大刀。底下有寫著，劉憲宗，匪號劉大刀，江湖草莽，擅長用刀，惡貫滿盈，一夜殺光穆村村民八十一口老小，人人得而誅之，懸賞此人項上人頭，白銀一千兩。

叼著枯草的青年捏了捏下巴，嘴里嘀咕著，“是個狠人。”

那牽著騾子的家伙擠上前，“起開起開，本姑奶奶看看！”

兩個青年讓道，那家伙伸出細嫩的手指在另外三張畫像上劃過，疑問的‘誒’了一聲，“這三個家伙長的一個模樣！”

書生般的青年念道：“素風，素雨，素雷……這是三個人……”

另一個青年撇嘴，“還差個電，他娘應(yīng)該再生一個出來。”

牽騾子的家伙白了他一眼，又繼續(xù)看道：“此三人修煉的是采陰補陽的功夫，最愛處子。三人模樣相差無幾，慣用陰損狠辣的招式，雙手之數(shù)俠客盡損其手，江湖人稱，素三仙，懸賞人頭，千兩白銀一人。”

那為首的青年‘呸’了一口，吐掉嘴里的東西，便拽起身旁書生樣子的家伙，笑瞇瞇道：“這幾個破人有甚好看，既是樂城，那花樓上的姑娘一個個定是美得和天仙兒似的，甭管這臭屁精，咱倆逍遙快活去，讓她一個人和那毛驢兒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