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清冷的清晨,單府的丫頭們眼睛還沒睜開,被張媽那殺豬般的嚎叫聲打破了。
“小蹄子們,趕緊起來啦,大事不妙啦。”
丫鬟們都緊張的爬了起來,隨后都被集合在院子里,站成兩排,老爺夫人坐在桌案前,單小碟手持鞭子站在兩排之間。
大家有些心驚,這陣勢看來出得事情確實不小,連老爺夫人都出來了,不知哪個丫鬟今天攤上事兒了。
單小碟趾高氣昂的那個氣勢,讓大家一陣惡寒,只聽她尖銳的質問聲在院中響起:
“昨天是哪個賤蹄子值夜,將糟泊倒在老爺夫人門口,熏得整個單府不得安寧,滾出來!”
云淺問明顯地感覺到身旁的秀英身子顫抖了一下,連續三天都是她在倒夜香,刷洗馬桶。
秀英為人老實忠厚,不爭不搶,在這府中是她最親的人。
看了眼單小碟手中帶刺的鞭子,如果一鞭下去,秀英必然受不住。
于是她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單小碟和小秋一見是她,興奮的五官都扭曲了,那種解氣的快意,恨不得立刻將她一頓好打,打得她皮開肉綻,跪地求饒,挫挫她的銳氣。
而張媽知道昨夜是誰倒夜香,想上前說明情況,卻被單小碟一眼瞪了回去。
張媽是單府管家的老婆,為人狠戾嗓門又大,對誰都是惡聲惡語,唯獨對云淺問關懷備至,她知道二小姐想借機羞辱她,如今她想管卻又不敢管。
只聽那單老爺子威嚴地怒斥道:
“跪下!”
云淺問二話不說跪了下去。
膝蓋剛下地,那鞭子已經迫不及待的落在她身上,那種從沒體會過的疼痛令她咬緊牙關,不吭一聲。
丫頭們有的看熱鬧,有的則別過頭去,只有秀英眼中噙著淚水,哭著想解釋:
“不!不是的!”
隨即上去抱住云淺問,準備替她擋住接下來的鞭子,張媽上前將她拉開。
云淺問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
鞭子一次比一次重,她痛得滿頭大汗,何時受過這種罪,但她依舊倔強得不出聲。
俊秀挺拔的背依然挺得筆直。
單小蝶明顯累得已經氣喘吁吁,她那原本姣好的面容越來越猙獰,用盡全力將鞭子狠厲的甩在在云淺問那瘦弱堅強的身上。
“叫你不求饒,叫你不做聲,本小姐打不死你!”
呼嘯殘忍的鞭子聲,秀英的哭聲,周圍的起哄聲,都夾雜在一起。
云淺問的頭開始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眩暈,但她仍是倔強的挺著。
“這是誰在受罰呢,聽不見求饒聲,夠硬氣!”
一道特別的聲音傳來,聲音不大,足夠有威力,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所有人包括老爺夫人都恭恭敬敬的彎腰施禮:
“參見勤王!”
縱然是皇親國戚,也要向他行禮,因為現在的皇帝徐壽輝也是完全受他掌控。
單小蝶見是陳友諒,立刻扔掉鞭子,沖上前去,一副嗲嗲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友諒哥哥,你來啦。”
秀英和張媽即刻上前將云淺問扶了起來,還沒站穩,單小蝶一聲怒吼:
“臭丫頭,哪個讓你站起來的,跪下!”
陳友諒看著她嘴角溢出的血以及因劇痛沁出的汗,俊美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
這個小丫頭就像個毫無攻擊力的小豹子,雖然受傷,但眼中依舊倔強,不服輸。
“這丫頭,本王要了!”
陳友諒云淡清風的一句話,令在場所有人都驚愣了,單小碟和老爺夫人都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院內的丫頭們,有羨慕的,嫉妒的。
這丫頭怎么如此的好命,昨日為勤王洗衣服,今日又被勤王點名要人。
尤其是單小蝶和小秋那滿臉嫉妒得發狂的表情,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她。
陳友諒看到她眼中的淡定與從容,有些意外,多少人想跟了他去,可她表現得是如此的不屑。
“友諒哥哥,這丫頭出聲卑賤,生性魯莽,真的很不適合你。”
單小蝶很不甘心的貶低著她,現在的她更后悔的就是自己剛才下手不夠狠,沒有直接打死她。
陳友諒并沒有去看單小碟,而是緩緩走上前低首俯視著她:
“丫頭,與其在這里受盡屈辱,不如跟本王走,就算做個侍妾也比在這挨打受辱的好許多,你說呢?”
侍妾!
做勤王的侍妾,應該是眾多尚未婚嫁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吧,別說是侍妾,就算是做勤王府的丫鬟也是求之不來的事。
云淺問看到單小碟怨毒的眼神,恨不得立即將她撕裂的樣子。
她當然不會做他的侍妾,這勤王她聽說過,是個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魔,如果做了他的侍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況他還長了一副很妖孽的臉,府中定然是妻妾成群,要她和一堆女子去爭一個男人?
那怎么可能。
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如果她不答應,就算留下來,單小蝶早晚會整死她。
于是,她點頭。
“我愿意跟勤王走,但是我要帶上馬秀英!”
眾人更是心驚,這丫頭還真不知天高地厚,敢和勤王講條件。
陳友諒點頭應允:
“你想帶誰就帶誰。”
“友諒哥哥。”
單小碟見狀急得直跺腳。
越想越不甘心,憑什么勤王直接要的是云淺問,而不是她,她一個千金大小姐,難道還不如一個浣衣的小丫頭。
云淺問很滿意單小碟那抓狂的神情,心中好一陣解氣,揚起下巴給了她一記得意的眼神。
“還有,我和秀英的月錢也要結算清楚。”
說這話的同時,老爺夫人的臉早已經成豬肝色,但勤王在場,不好發作,只能忍著,尤其是看到云淺問給了悄悄給他們扮了個鬼臉的時候,更是將他們老兩口氣得夠嗆。
那神情明明就是在示威,我有勤王撐腰,你能奈我何,還是乖乖的把錢給我吧。
坦坦蕩蕩的威脅。
那也知道沒辦法,誰叫她是勤王要的人,只能叫賬房給她們結算月錢,而且也不敢克扣。
陳友諒將她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嘴角彎了個弧度,輕輕上揚,這丫頭看來并不是省油得燈。
收好月錢后,云淺問被秀英攙扶著,強忍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隨著陳友諒走出了單府。
她發誓,從這出來以后,再也不會給人做婢女。
單府門口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還有幾匹高大健壯的烈馬。
她眼中靈光一閃,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揚起臉看向陳友諒:
“勤王,這匹馬我可以試試嗎?”
陳友諒完全輕點頭,完全忽略了她有傷在身。
不知為何,她對他一笑,他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她的笑和記憶中的笑容,一模一樣。
其實本想讓她一同陪他坐馬車的,方便照顧她。
云淺問被秀英扶著,慢慢的走到一匹白馬身邊,溫柔的撫摸著馬面,然后將自己嬌俏的小臉兒貼上去,在馬的耳朵上耳語了幾句,奇跡的是,馬兒居然點了點頭。
在場的人不由得都暗暗稱奇。
云淺問忍著背痛,爬了上去,然后朝下面的馬秀英使了個眼色,朝她伸手。
馬秀英會意,將手遞給她,待秀英上去坐穩后,她勒緊馬繩,輕聲道:
“秀英,抱緊我,做穩了。”
雙腿用力踢向馬腹,馬兒飛快的跑了起來,這一刻,她徹底的感覺自己解脫了。
她拿起鞭子用力抽打著,馬兒吃痛,跑得更快了。
馬秀英有些緊張,但又不放心她,緊緊的貼著她的后背:
“姐姐,你背上有傷,不能著風。”
而云淺問卻無所謂的說道:
“跟死比起來,這點傷算什么,再不走,我們就要進入另外一個地獄,駕!”
她才不會跟陳友諒去勤王府做他的侍妾。
單府門口,一眾人訝異的看著她們的背影,愣在原地,那表情甚是夸張。
張定邊的這匹千里良駒,從來無人能馴服,就是張定邊他自己也馴服了半月有余,沒想到三下兩下的讓一個小丫頭給馴服了。
張定邊手舉弓箭,準備朝那瘦小的身影射去,箭剛離弦,卻被一掌劈成兩截掉在地上,除了陳友諒,無人能夠在第一時間攔住他發出去的箭。
他訝異的看著陳友諒,不確定的問道:
“主上,就這樣放過她?”
“不許傷害她。”陳友諒看著遠去的馬兒,并沒立刻去追。
因為他堅信,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馬兒馱著她們淌過一條小河,然后漸漸停了下來,云淺問終于支撐不住了,從馬上摔了下來。
摔得那個疼,幾乎要將五臟六腑要震出來,一口鮮血從口中吐了出來。
馬秀英立刻下馬,將她抱起來,用力搖晃著她,大聲哭喊著:
“姐姐,你不能有事啊,你現在是秀英現在唯一的親人了。”
她有些吃力的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
“放心吧,我云淺問,死不了的。”
但是她感覺視線越來越模糊,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什么也看不見,只是隱約的聽見秀英搖晃著她,哭喊著。
在次睜開眼睛時,四處是漆黑一片,她聽見秀英的哭喊聲回蕩在漆黑的夜里:
“大夫,我求求你救救她吧,不然她會死的”。
“哼,就那點銀子還想救人,我益善堂又不是開慈善堂的,趕緊滾,別礙我的眼”。冷漠的聲音聽上去更是不耐煩,緊接著是木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甚至里面門閂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云淺問感覺渾身都冷,唯一的溫暖就是秀英懷里的體溫。
看著被重重摔上的大門,秀英無助的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溫熱的臉貼上她那燒的滾燙的臉。
背起她離開醫善堂,迎面走來一個平頭和尚,身披素袈裟,那和尚在看到秀英的那一雙大腳之后瞬間驚愣住了,他怔怔的看著馬秀英,眼中流漏出一片困惑。
轉身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和尚不由得嘆了口氣。
“云游大師您來了”。
益善堂的大夫伙計從門縫看到和尚,立刻打開門,看見和尚一臉奉承,他們把這個和尚當做神。
因為他說話很準,當初益善堂這個地方也是他隨手一指,別看地段偏僻,但此地招財,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開在了之類,現在幾乎整個城的人都會來這里抓藥。
和尚疑惑的問道:
“那兩位姑娘是何故?怎會淪落至此?”
“嗨,那個大腳女人啊,那點錢還想看病,甭理她們”。
大夫不屑的說道。
和尚搖了搖頭,道:
“莫要小看此女,僧界傳言,得天足者得天下,這女子也許將來會母儀天下。”
大夫和伙計心里暗笑,就當這瘋和尚說笑呢,就她那大腳還母儀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