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是冷汗。窗外的霧很大，陰沉沉的，我從噩夢中醒來，仍在昏暗冰冷的宿舍。鐵架床的欄桿上掛著幾件半濕半干的衣服，我的身上蓋著輕軟的羽絨被。

我忽然想起了昨晚我與陳文文爭吵的那一幕，以我所受的傷，本應該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可是我卻堅持拒絕了鐘子燕的好意，第一次體會了陌生人的關心，這讓我感受到了一絲絲溫暖。

我看了看右手腕，傷口處的血漬都已經結痂了，我想到了恩熙姐被獵槍灼傷的畫面，還有剛才那個詭異的夢，這個夢仿佛在預示著什么，可我想不出來。

萊昂帶著恩熙姐已經離開了一天，也不知道情況怎么樣，那么重的傷真的能痊愈嗎？我隱隱地擔心起來。

我顫抖著起身，額頭上靠近太陽穴的地方都腫了起來，讓我疼痛不已。忽然嚇得蹦了起來，我這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來，吸血鬼在尋找我，還殺害了很多無辜的人類。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小亞，趕緊穿上衣服，沖到了宿舍樓下，速度快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得趕緊讓他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否則那些危險的吸血鬼會殘害更多的人。

外面霧蒙蒙的，空氣中幾乎都是看得見顆粒的煙霧。昨天還是陽光溫暖的暮秋，今天就到了冰冷刺骨的初冬。我緊了緊身上的外套，豎起了衣領，防止冰涼的霧氣吹到了脖子。我應該穿一件襖子出門，冷颼颼的風肆意地刮著我的臉，我心里不禁埋怨起這個鬼天氣。

我的速度明顯降低了，剛踏出幾步，還沒走出宿舍樓。我就感覺到自己被困在這個由濃霧包圍的狹小的空間里，霧靄阻擋了視線，讓我覺得恐慌和不安，總感覺在周圍的霧氣中，潛伏著那些兇狠殘暴的吸血鬼。

我知道這是天氣的原因，但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焦躁不安。我盡量用最快的速度朝前走，透過風吹散霧氣的間隙，我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幾個穿著警服的男子，他們正在宿管主任門前徘徊忙碌。我渾身一陣顫抖，這次絕不是因為疼痛。

一到宿管主任門前，我就后悔出門了。兩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子，一前一后抬著擔架從屋里走了出來，擔架上的一角被風掀開了一絲縫隙，我看到了一截干癟灰白的手臂。

我的心咯噔一下，停了下來，接著又加倍地跳起來，胃里也開始翻騰。

吸血鬼在這里。它在學校里尋找我，他吸光了宿管主任的血，這里還有很多學生......。

我一陣眩暈。

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警察，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肩膀，我的臉頰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同學，你怎么了？”

“我就是有點暈。”我喘著粗氣，強忍住身體的抽搐和想吐的沖動。

我借著他手臂的力量，站穩了雙腿，他又扶正了我傾斜的身體，盡力讓我保持平衡，不再搖搖晃晃。

“你要去看醫生嗎？”他惶恐地問道。“需要我帶你去嗎？”他連忙追問了一句。

“不用了，謝謝。”我向他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他長得白凈溫和，不像電視里演的那些警察，都是一臉嚴肅兇悍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對我微笑了一下，轉身走開了。

我沿著黃色警戒線蹣跚著向前走去，直到眼前的兩輛車子阻隔了道路。救護車和警車相對的停在門口，把本就狹窄的出入口堵得密密實實。剛才那兩個抬擔架的醫護人員正在將尸體運到車上，我捂著嘴鼻盯著那具尸體，一股腐爛腥臭的味道令我很反胃。

“你是誰？”一道磁性的聲音在我背后不遠處響起，“無關人員不要在這里圍觀。”他的語氣有些責備的味道。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身后，我感到了強烈的壓迫感，甚至不敢轉身面對他。

“你在這里干嘛？”他問得很大聲，嚇得我一激靈。

“我去上課。”我撒了個謊，緊張地低下了頭。

“上課？”他從我的身后繞到了我的前面，離我僅一步之遙，“現在是上午九點，你睡到了現在？”

“我身體不舒服。”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迅速地抬頭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正用懷疑的目光上下大量著我，他的模樣很符合電視上的警察，臉部線條銳利的會讓人覺得兇悍嚴厲。但讓我觸目驚心的是橫貫他整張臉的一道傷疤，筆直的從左耳處穿過鼻梁延伸到了右耳根，令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你是莫小伍？”他用肯定的口吻詢問道。

“你……你認識我？”我驚訝得口不擇言了。

“你跟我們走一趟。”他低沉的聲音，不可違逆。

“有什么事嗎？”我驚慌的向后挪了一步，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拔腿就跑。但是，我的腿不聽使喚，又開始顫抖了起來。

他并沒有理睬我，而是舉起右手向我身后招了招，聲音洪亮地喊道，“李銘，過來一下。”

不到片刻功夫，一個個子不高，目測只有一米七的警察畢恭畢敬地站在了我的身旁，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了一下，這個人正是剛才那個熱心的警察。

“你簡單的跟她說一下，”他指了指我，“然后帶她去車上。”聲音低沉但很嚴厲。

一吩咐完，他就匆匆地朝著警車走去，留下了我跟這個名叫李銘的警察。

李銘把身子轉向了我，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我們是縣公安局派出所的民警，”他指了指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證，接著說道，“現在依法傳喚你到縣派出所進行審訊，你應當如實回答我們的提問，你聽明白了嗎？”他的聲音有點稚嫩，我猜測他的年齡不到二十五歲。

我的眼皮挑個不停，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走吧，”他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生怕我會跑掉，“我帶你去車上。”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朝警車走去，心里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他，但是有一個問題到了舌尖上又咽了下去。因為他始終緊繃著臉，就好像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犯人一樣。

當我們走到車旁時，一個年齡四五十歲的警察面向我們說：“還是你來開車吧，李銘，她看上去好像要吐的樣子。”他用下巴向我努了努。

“好的，鑰匙在誰身上？”李銘問他。

“在我身上。”我循著聲音看過去，那個臉上有疤痕的警察正坐在副駕駛上抽著煙。

李銘拉開了后座的車門，“進去吧。”他漠然地說道，一只手把我拽了過去，塞進車里。他瞅了瞅了車里剩下的座位，“小飛你往那邊擠一擠，讓出空位給她坐。”他對著一個剃著寸頭的年輕警察說道。

我上車后，那個四五十歲的警察跟著就上來了，我夾在中間，插翅難飛。

李銘上了車，發動引擎，剛關上車門。旁邊年紀較大的警察就遞過來一個塑料袋，我立馬領會了他的意思，伸手接了過來。

李銘帶著我們朝縣派出所開去。

“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身旁的小飛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我轉過頭瞅了他一眼，戰戰兢兢地回答他，“莫小伍。”

“申屠彥直，你該不會搞錯了吧，”小飛半笑著說，“我看她就是一個普通人啊。”

“小飛，注意你的身份。”李銘大聲呵斥道。

小飛扮了個鬼臉，悻悻地閉上了嘴。

我一下子被小飛的話怔住了，一陣麻痹一樣的恐懼感瞬間籠罩了我，有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我早該察覺，但是我一直想著去找小亞，一點都沒有留意這些警察，直到聽到他呼喚申屠彥直時，我才突然醒悟，嚇得我差點叫出來。

申屠彥直。

吸血鬼獵人。

他來找我了。

我要被終生拘留了。

我不懂如何直面這突如其來的恐懼，面色發白，渾身顫抖，頓時陷入了壓抑之中，幾乎窒息。

他們好像又爭論了什么，但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耳邊的聲音變得很模糊，仿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我迅速地靠在了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鎮靜下來。我必須保持安靜，不管發生什么，不能讓他們識破我的身份。

這時，李銘開過商業街的一排店鋪，轉彎繞進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到了。”他說道。

“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啊，”小飛推開車門，抱怨道，“太破了。”

水泥路的盡頭是一所規模不大的房子，房屋上涂有派出所三個藍色大字的油漆幾乎脫落殆盡。生銹的鐵門旁邊有一個簡陋的小房間，門頭上寫著傳達室。這個傳達室不過是把幾塊三合板焊在一起搭成的小棚子，四周的墻壁貼了一層廣告宣傳單。

申屠彥直掐滅了煙頭，動作利落地跳下車，我怯生生的走在他們身后。

李銘上前一步推開了鐵門。

室內暖和多了，我的視線也因為少了霧靄的阻擋，變得清晰起來。屋子一共有三個房間，中間一個大廳，左右兩邊分別是拘留室和會議室。

他們把我帶到了拘留室，里面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其中一把還斷了一條腿。除此之外，全是灰塵，桌椅上，地下，滿滿當當，估計有一尺多厚。

我的大腦在飛速轉動，開始思考該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審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