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回來時,手中拿了幾件按著荊離尺寸買的衣裙,皆是耀目的火紅色。荊離是適合紅色的,只有火一般的紅色才能配得上她絕美的紫發紫眸。
紅紫搭配,本是禁色,可是穿在荊離身上,卻是耀眼奪目的華美。
外袍是按著花樣定做的,所以過幾日才可拿到成衣。
荊離今天著了一件天蠶絲的紅裙子。仍是披著一頭紫發,額前一條紫色鑲著紅寶石的發帶。這些都是朱砂昨日新購置的。
她坐在昨日朱砂為她挑選的一個楠木的雕花梳妝臺前,看著青銅鏡里的自己。
她每次看到自己的臉,都覺得這一切只是她在水牢中做的一個美夢,好像下一刻就要醒來。只有在看到亓官冽溫柔如春風地對她笑,她才會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荊離看了半晌,拍拍自己的臉,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拋諸腦后,站起身,向亓官冽的門口走去。
亓官冽的房門開著,他披散著頭發坐在桌前喝茶,一抬眼看見款款而來的荊離,薄唇一抿,對著她招招手,“離兒,過來。”
荊離粲然一笑,加快了步子。
她對他盈盈一福,“師父。”
亓官冽含笑看著她,“給為師梳頭吧。”
荊離拿起幾上的象牙梳,轉到亓官冽身后為他梳頭。
他的頭發還是那樣順,那樣滑,荊離已經不像上次一樣手忙腳亂,她輕輕地替他梳著。
“師父,離兒想一直為您梳頭。”
亓官冽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嗯。”
荊離心里暖暖的,將準備了兩天想對亓官冽親口說的那句對不起沉沉沉在心底。到現在她才明白,已經不需要說什么了。他是愛他的師父,她是愛他的徒弟。
知道了這一點,荊離再也不擔心什么了。
思緒流轉之間,她已經幫亓官冽束好了頭發,“師父,好啦。”
亓官冽轉過身,笑盈盈地看向她,“離兒,告訴你個好消息吧。”
她好奇地眨著大眼睛,“是什么好消息?”
“那個混到魔界捉拿你的凡仙,已經捉到了。”
“是嗎。”荊離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了,那天的事情發生以后,荊離一直很擔心,即便那天以后,亓官冽在萬魔宮添了多于平時幾倍的巡邏守衛,已經很安全,然凡事總有個意外。如今這個隱患解決了,她終于松了口氣。
亓官冽牽起她的小手,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影被晨光鍍了一層薄薄的光暈,看得荊離一癡,已經被亓官冽帶著走了。
二人手牽手到合歡殿時,堂前站著一個穿著粗布長衫的男子,此時正背對著二人。荊離一看便知道這就是那天在集市上向她發難的大叔。他身上沒有任何束縛。但是荊離知道亓官冽一定用某種特殊的方法控制了他,讓他自由之身亦無法逃。
魑魅魍魎向二人行了禮,負手站在一旁。
這次,若不是任墨予南宮容瑾二人用盡全力,差點讓他逃回人間去了。
那凡仙見了荊離,目齜俱裂。日前他因無防備被荊離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用碧洛劍狠狠刺中了,縱然傷無大礙,然這臉面,真是丟盡了。
荊離卻毫無懼意,直直對上了凡仙的眼睛里面毫不掩飾的仇恨。
亓官冽放開荊離,威嚴地一甩袍袖,用手肘支撐著上身,一只手懶懶地拂去額前幾縷順勢掉下來的碎發,抬眼看向那個凡仙。
眼神凌厲如刀、冰寒如劍。
饒是凡仙這樣的境界,被這樣的眼神瞧上一眼,也如履冰窖,遍體生寒。
“閣下怎么稱呼?”亓官冽開口了。
凡仙對上亓官冽幽幽的冰冷的眸子,不由一頓,“元賀。”
亓官冽抿唇笑了,“可是奉了夜往昔那老賊之命?”
雖是問句,亓官冽問的卻是肯定。
這個事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對于元賀來說,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了。因此,元賀聽罷,一聲嗤笑,“你這魔界敗類,有何面目辱沒我賢武侯?”
“放肆!”任墨予南宮容瑾秦彥之藍鳳羿四人同時怒喝出聲,亓官冽對他們四人皆是有恩,如今這元賀竟然公然在他們面前對亓官冽出言不遜,自然惹怒了四人。
亓官冽倒是淡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四人退下,到了他這等境界,對這些虛名已是不在乎了,他挑眼看了看元賀,“本宮主不管他如何,欺辱我徒兒的帳還沒有找他清算。竟是還敢自己找上門來?”
他的聲音很淡很隨意,卻仍然可以深深地威懾到你。
荊離站在一旁靜靜聽著,抿著唇看著元賀。
亓官冽繼續說,“老賊的手段,不可謂不高。”
他頓了頓,這停頓讓元賀心里頓時一寒。
“然,螢火也敢與日月爭輝,癡心妄想!欺我魔界無人嗎?”亓官冽陡然提高的聲音讓元賀又一陣心驚。
元賀此時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底氣,他不是不知道,與自己同來的那二十多個修士均已經落入亓官冽的手中,即便得到消息說賢武侯會救他,在亓官冽這樣的威嚴下,他一個凡仙之境的仙人,也難免的擔憂懼怕起來,“荊離本是我侯府之人。宮主將他擄了來,實為不妥。”
元賀說到這里,荊離已經朗聲笑了出來。
她大聲笑著,紫眸熠熠生輝。
亓官冽、魑魅魍魎四人、元賀都靜靜地盯著她。
元賀不知道,其他人卻是知道的。荊離自來到魔宮,他們就知道了她的仇恨幾乎入骨。她平日里謙遜有禮,禮節周到,此時如此放肆地笑,定是有話要說。
她的仇恨太深太深了,深得她小小年紀便對任何人都敬而遠之,冷漠處之。只有在他們面前,她才像個八歲的孩子,會鬧會笑。倔強地叫人心疼。此番如果她能說出來,倒也好些。
荊離停止了笑聲,向前邁出一步,“侯府中人?笑話!敢問仙長,荊離在侯府可曾受到一絲與人一般無二的待遇?”
荊離將“人”這個字咬的特別重。
以元賀在侯府的地位怎么會不知道荊離受的是什么樣的待遇?可是,他卻無法回答。
“仙長口中的賢武侯,就是這般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嗎?”
“因著荊離天生紫發紫眸,就一口斷定是為妖。敢問荊離可曾做了什么有害侯府的事情?”
荊離每說一句,便向前邁一步。面對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元賀竟是只能點頭答道,“不曾。”
“不曾?”荊離又是一陣嗤笑,“既不曾,何縱容女眷毒害我母女二人?她不過手無縛雞之力一婦人!”
荊離的眼眶熱熱的,母親死后她就沒有再哭過了。再疼再痛,她都沒有哭過了。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讓眼中的澀意退去了,“荊離不曾愧于侯府,何侯府竟苦苦相逼?”
荊離說完,看也不看元賀,轉身向亓官冽身邊走去,他就那么溫柔地看著她,對著她張開手掌,等著她把小手放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