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饞酒了沒?”
正在打坐,月老驚得一個激靈躍起身來,隨后望著一臉壞笑的夭夭不住地吹胡子瞪眼。
“小姑奶奶哎,你這是嚇我成癮了么?”
“好心給你送酒喝,倒還成我的錯了呢…”略有些委屈地掏出兩大壇酒,琴歌轉身便要離去。
“我錯了,我錯了!別走,是老夫我不識抬舉還不行么!”幾步上前攔住路,搶了一壇在懷中,月老樂呵呵了好一陣兒后,忽然又一臉憂愁,“夭夭姑娘,你這回又想讓老頭我做什么?”
“嘿,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不過是想送兩壇酒與你吃吃,你這神情怎么就顯得我好像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意圖了一樣?把酒還我!”蹙著眉,夭夭不悅道。
“好,好,好…是老頭我錯了,是我小心眼了,夭夭姑娘不要與我一般見識嘛。”趕緊陪笑,月老盯著酒壇的眼睛愈加光亮。
“得了,不與你計較。”擺了擺手,夭夭倒是頗為大度。
然,話鋒一轉。
“內什么,我回去也琢磨幾宿了,也覺著自己有些死心眼了,可不知怎么地就一心撲在了黎曜圣君的身上,改都改不了。”
“夭夭姑娘,聽老頭我一句勸吧,別陷太深了…老頭我掌管這些風花雪月之事,自是比一般人都要清楚這些的。暫不看凡界那些個癡男怨女,就說仙界吧,有多少不是從曾經的山盟海誓,淪落到了今天的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還跑來我這里硬要消去婚譜,真當是鬧得好不難看。”月老語重心長地回道。
“想來花開花落,云卷云舒,緣起緣就能滅。一些個凡人都看得透的道理,偏讓不少神仙竟走進了死胡同里面。且這神仙又不似凡人,朝青發晚白頭,一死身后事百了,什么都可以作了罷…”
“凡人都道神仙好,可就是因為神仙長生難老,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就更難了。斗轉星移,海枯石爛,怎能保著這顆心就不變呢?”似是有感而發,月老嗟嘆不已。
眸光閃爍,月老的話顯然對夭夭也是有些觸動的。
但那也只是微微的觸動。
“是這么個道理。但凡人也有句話,叫作情不知所起,便一往情深啊…唉,真是應著我的景了,所以我便時常猜想,黎曜圣君大概便就是我命中的劫了。”
捋了一把胡子,月老道:“也是,婆娑世界,浮世千重變,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也是放不下的。順其自然吧。”
“可不是嘛…”
再一個恍惚間,才忽地想起了正事兒,夭夭隨口問道:“老頭,我和黎曜圣君的那三根紅線可還在么?”
“還是在姻緣樹上掛著呢,我還沒取下來…怎的忽然問起這了?”月老納悶道。
“無事,只是我想,那紅線如今應當是沒了用處,能給我么?”夭夭問道。
“要那破繩作甚?”月老愕然,隨即又道:“罷了,你要我便給你取去。”
“我也去,想見識見識那姻緣林。”夭夭跟著起了身。
猶豫了一瞬,月老倒沒拒絕,于是兩人便一起去了姻緣林。
青翠襯著滿目的殷紅,九九八十一棵合歡樹,九九八十一個時空,這片林掌控著九九八十一個凡世的紅塵。
“你和圣君的紅線就掛在那三棵樹上。”遙指了三棵樹,月老隨即念叨了兩聲仙咒,那幾條紅線便從那參天的巨樹中分離了出來,飛來落入了他手中。
接過紅線,夭夭頓時便憤懣不已,果真,三條沒一條是完整的,都從中間斷了開。虧得月老還專門在中間打了同心結,也毫無作用。
悲戚戚地看了好半天后,夭夭將紅線放入了袖袋里,“月老,聽說您有三寶來著,紅線,三生石和同心鎖。這姻緣林里的紅線是見識了,不知那三生石和同心鎖又是什么樣的,是不是還有個石林,鎖林什么的?”
“哈哈,這都是哪兒的傳聞,哪有什么石林,鎖林的。若真是有哪些,也就算什么寶…想當年,云游三界偶然得了媧皇娘娘和伏羲老祖的定情物,環龍佩和金鳳簪。我請了愿,得了先祖的憫,便抖著膽,做了三把三生同心鎖…”遙想往事,月老道。
“三生同心鎖?這兩樣是一個寶貝呀!”夭夭驚訝道。
“可不是,既是定情信物,自然是不能分開使的。”說到興頭上,月老竟反手拿出了三生同心鎖,“喏,這就是你口中的寶貝。這里有兩個血槽,放了情侶的心頭血進去,我敢保就是上天也分不開這兩人了。”
金芒裹著綠瑩,這鎖好看的奪人心魄,夭夭眸子也跟著放了光。
瞥見了夭夭泛著綠光的眸子,月老咳了一聲,趕緊將三生同心鎖收了回去,“看看便是,你可莫打主意!”
“哼,姑娘我才不稀罕…”夭夭嘴硬回道。
斗著嘴,兩人前后出了姻緣林。
“老頭,我的酒味道好么?”
“天下無人匹及。”老實回答,月老一臉防備。
“嗯,我也這么覺著。那你還想喝我的酒么?”夭夭又問道。
“夭夭姑娘,這三生同心鎖可是老頭我的命…”一臉悲痛,月老舍不得酒,卻更舍不得命。
“這是鬧哪一出,我幾時說要你的同心鎖了。”夭夭好笑道,她今日還真不是為了鎖來的。
“不是么?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月老頓時放下了心,“那你前面的話是何意思?”
“無甚大意思,只是想著月老你能不能念著我經常給你送酒喝,收留我一陣子。”摸著下巴,夭夭思索了一下,又道:“不會擾你清幽,只是這段日子少不得在帝都里走動,若被人問了家門,我便直接報月老宮的名號可好?”
“我還當是多大的事情,無礙無…”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味兒,月老隨即瞪圓了眼睛,“你,你難道…”
“嗯,你想的沒錯。”夭夭點點頭,極其無辜,“唉,你也曉得帝都的戶口有多難拿,我一個小小仙,也不知萬了八千年后才有沒有可能入了這邊的籍。”
“嘶…”
臉皮抖了兩抖,月老很震驚,他自是一直以為夭夭是哪個宮里的小仙女。
“那你是進來這帝都的?”
“自然是打從南華門那兒進來的。”夭夭理所應當地回答。
撫額,月老感覺有些頭暈。
“我是當你答應下來了。”彎著眉眼,夭夭樂呵呵道。
舍不得酒,且幾番相處下來,也能摸著夭夭的脾性,甚是純良,月老滿心喜愛這個小丫頭,便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不許瞎倒騰,出了亂子我可沒那本事給你收拾!”
“放心放心,定不會給你添亂的!”見著月老應了下來,夭夭樂呵呵保證了一句,“那我便走了,酒喝沒了來找我便是…”
話畢,便見她腳步輕快地向著外頭走去。
四處宮闕林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祥瑞之氣縈繞,好不氣派,好不奢華。
果不愧是天子腳下,夭夭打量著回廊里不時走過羽衣翩躚的仙女和道骨仙風的老仙君,心里不禁贊嘆。
這帝都夭夭是來了好幾回了,只是每次都是低頭快步走,唯恐被人看了臉去,這回終于是能夠昂首闊步,仔細欣賞一番帝都的景致,夭夭好不興奮。
閑蕩著,剛繞過一處亭子,耳邊響起清脆的環佩鳴響,夭夭不禁抬眸望去。
只見一仙女發髻雍容,華服披身,容貌嬌媚,眉心不時外溢著絲絲金芒。
這女子竟是個上仙。
驚訝地又打量了一眼后,夭夭斂了氣息,低眉順目,站在原地掬了一禮。
打從夭夭身邊過,那仙姑微微頷了頷首,隨意地瞟過一眼,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你,把頭抬起來。”仙女兒淡淡吩咐道。
面上偽著疑惑,夭夭抬起臉來。
眸光微閃閃,那仙姑蹙起眉頭,又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
哪想著這么快便被人盤問上了,夭夭只得無奈回道:“奴婢是月老宮里當值的。”
“月老宮?”蹙著眉,那仙女重復了一句,募地眼神犀利了起來,“本宮倒是去過那里幾回,怎從沒就見過你?”
“奴婢自到月老宮后,便一直在姻緣林里當值,平常并不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兒,且仙姑貴人事忙,自然是對奴婢沒什么印象。”夭夭面不改色。
臉色變了變,那仙女自是聽出了夭夭話里的味道,當即有些不高興了起來。
“你叫什么?”冷著聲音,仙女又問道。
“回仙姑,奴婢桃夭夭。不知仙姑可有什么要緊事兒,若無的話,奴婢便退下了。月老今日偏頭疼,風濕也犯了,命奴婢去藥仙君那討幾顆藥丸吃吃,耽誤不得。”有些不耐,夭夭胡謅了個理由。
臉色徹底黑了下來,沒想到竟被個小婢女毫不客氣地拂了面子,那仙女倒也好氣量,只是冷哼了一聲,便轉身離去,環佩叮咚的好不清脆。
抬眼看了看四周,帝都大好的景色此刻霎時黯然了許多,夭夭被如此一打擾,也沒了逛下去的興致。
趁著沒人留意,捏了隱身咒,夭夭往赤矜宮趕去。
赤矜宮,黎曜平日所居之處。
應著黎曜帝都太子的身份,赤矜宮就在就建在了太清宮的坐下方向,黎曜滿千歲時便搬去了那里獨居。
繞過雅致的雕廊畫棟,悄無聲息地踩過溫潤的玉清石階,夭夭對這個地方是極為熟悉的。
打量著不時飄過的小仙婢們,各個是面若桃李,眸光水瑩…夭夭頷首,這般春光拂面的模樣,想來是黎曜已經回宮了。
腳趾也能想到這位圣君在哪,夭夭晃晃悠悠地朝著書房行去。站在門口,夭夭琢磨著要不要使個穿墻術進去,又怕驚著里面的人。
猶豫著,正巧碰著個小心翼翼的小仙婢送茶水,夭夭調皮一笑,緊跟著進了去。
果不其然,那黎曜正鎖著眉,挺直了身子在翻看著桌上的公文。
公文累計如山。
太陰、太陽兩位仙君趁著黎曜下凡偷懶,不作為,仙界倒還好說,只是掃了些仙人的雅興,舉杯邀明月時,月亮卻不知躲到了哪里。
凡間由此倒著實是吃了不少苦頭,不說亂了潮汐,就是谷物的生長也受了不少影響,這番混亂自然也就擾了社會的安定,于是戰火紛飛、餓殍滿地…以至于地府都發來了投訴,說是奈何橋都差點被壓塌了去。
于是乎,黎曜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