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的那些天，我一直都希望有人能把老頭子暴打一頓，替我報仇。可現在眼睜睜地看著老頭子被打的不成人形，竟然有點傷心。

那人，也就是“浮云山莊”的莊主李豪客，一臉歉意。

老頭子一手亂揮，一手緊緊攥著我的手，慘笑道：“明明是我不濟，你不用心里過意不去，去年我不是也把你打傷了嗎？只是……”突然噴出一口血，濺得我滿身都是。

天知道我是個多么暈血的人，這一下我險些暈了過去。要不是老頭子把我的手握得那么緊的話，現在最丟人的那個肯定就是我了。

李豪客大驚，道：“我雖然貪快練到了第十五層，可是很難收放自如，要不然我也不會將你打成重傷？”

老頭子臉已變成了慘白色，嘴唇蠕蠕而動，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李豪客見狀，忙道：“天兄不必說話了，我去吩咐管家給你煮藥！”

我的手卻來卻疼，因為老頭子把我握得實在是太緊了。

“完了！”老頭子嘴里終于吐出了兩個字。

我打起精神問道：“爺爺，什么完了？”

老頭子閉上眼睛，眼角流出幾滴濁淚，不再說話了。

這屋子里從來沒顯得這么安靜，我不敢把手從老頭子手中抽出來，也不忍。

老豪客是個講道義的人，于是我和老頭子所住的屋子成了藥房。

我和冷風天天當著老頭子熬那難聞的藥。老頭子卻一直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我悄悄問冷風：“老爺子這是要死了嗎？”

冷風沒料到我會這么問，只回答我：“吃完這次的藥再說吧！”

屋里都是藥味，夜里我反反復復，被嗆得睡不著覺。

“阿末！”我忽然聽到一聲極細微的呼叫。

這不是老頭子的風格。

我走到床邊，老頭子的臉果然不再那么蒼白。

老頭子苦笑道：“沒想到，竟然是你在身邊照顧我？”

我想說：“不然呢？”可這話卻不敢說出口。

“我要死了！”

我打了個冷戰，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老頭子費力地咳了一下，道：“我受了很重的內傷，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他臉上的凄苦與悲哀，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我死了以后，他們會把你放了，那時你去找梅黛娥母女。梅黛娥也是十八高手之一，她不遠萬里從川內跑到京城找你，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我……”我沒想到我會哭出來。

老頭子臉上突然現出很欣慰的笑，但那笑一閃而過。

他說：“今后，你定是要去行走江湖的。我立誓此生不再收徒，但我一身武藝，總不能就這樣隨我消失，打明日起，我便把我九龍山的絕學教給你。至于‘浮云二十式’，畢竟是人家的東西，我不能授你。”

我看他額頭冒出了冷汗，忙阻止他道：“爺爺，你好好養傷，你身體這么健壯，肯定會沒事的！”

老頭子又握住了我的手。

我強忍著疼痛不喊半個疼字。

“我先前打你罵你，只因為你長得實在太像那畜生，但你為人善良淳厚，比那畜生強上不知多少倍，我實在對不住你，實在對不住你！”

老頭子哭得竟比我還要厲害。我手足無措，一張嘴更不知道該說什么。

老頭子果然便消沉下去了，身體一天比一天瘦，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吃得一天比一天少。

李豪客見他連逃跑的可能都沒有了，便將他身上的鐵鏈取了下來。

鐵鏈一去，老頭子悵然若失，不住喃喃道：“我成了廢物了，我果然成了廢物了，連李豪客這個老家伙也不再怕我逃走了！”

我正在苦練那“九龍劍法”的第三招，聽到這話，忙停下來勸道：“爺爺，人家是怕影響你恢復身體，哪里是怕你逃走了？”

老頭子看著我，笑道：“只可惜，你……”

我臉唰得一下變了顏色。

“相貌如此相像，怎的天賦卻差別如此之大，練了十天了，竟然才學到了第三招？”

我苦笑道：“晚輩實在是愚鈍的很，實在不是練武的料。”

其實“九龍劍法”的三十六式我早已記住了怎么出招，可是每次出招卻總是歪歪曲曲，像是在亂揮一樣。

老頭子道：“其實這也怪不得你，你絲毫沒有武術的功底，驟然讓你練這‘九龍劍法’，實在是難為你了！”

我持著木棍，又將那第三招“龍生九子”使了一次。

老頭子定睛看著，笑道：“這次勉強可以了，練下一招！”

下一招叫做“飛龍在天”，需要跳起來才能使出，可我怎么奮力去跳，也不過跳個幾寸高，那“飛龍在天”肯定是使不出來了。

老頭子也是眉頭緊皺，道：“‘九龍劍法’每一招都需要很好的輕功與其搭配才能顯出它的威力，可你現在還不會輕功，這劍法怕是很難學會了！”

我心里不服，道：“爺爺，你教我輕功不就行了？”

老頭子道：“你看我現在還能起床嗎？”

我看了看他瘦削的臉，很顯然他站都很難站住了。

又過了月余，我終于能將‘飛龍劍法’使出樣子來了，但我心里清楚，這也不過是個樣子罷了。

老頭子的頭發已經掉的一根不剩，身上瘦的也只有一層皮，當他看到我使出最后一招劍法時，臉上露出了很難得的笑容。

這天夜里，老頭子又讓我背一套輕功的口訣。

我一點不懂，只得硬硬地在那里默念：靜氣沉心，百無一物……

“誰？”老頭子突然喝了一聲，這倒把我嚇了一跳，因為老頭子已經幾個月都沒能這么大聲說話了。

“我！晚輩冷風求見！前輩勿要大喝，小心驚動了別人！”

聲音壓的很低，也沒帶燈。

他躡手躡腳開了門，回頭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回頭看了看，這才放心的走到窗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說！”老頭子只吐出這一個字。

“晚輩來見前輩實在是有要事相告，剛才晚輩無意中聽到我家莊主與少爺商議，明日就要結果了你和阿末兄弟的性命？”

“啊？為什么？”我突然感覺自己比竇娥冤一百倍。

老頭子冷哼一聲，道：“這老頭一直在我面前裝什么正人君子，背地里卻如此齷齪！怕我把‘浮云二十式’傳給阿末，竟然還要把阿末殺了！”

我恍然大悟，一絲冷意充斥全身。

“他們什么時候動手？”

“這個小人卻不太清楚，只是無意中聽到了，便趕緊來報信，前輩和小兄弟也好準備一下！”

“準備什么，準備等死嗎？”

冷風忙道：“我也只能做這些，晚輩告辭了？”

說完，又小心翼翼地走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