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數月，我便一直被鎖在這屋子里面，老頭子高興的時候一天只打我一頓，不高興的時候一天打我七八頓。我遍體鱗傷，可唯獨臉上沒被打過。我聽阿福說過“打人不打臉”，不知道老頭子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打我臉。

不管我如何痛恨老頭子，我卻無法逃走。這樣的日子簡直要比王府那數年還要難熬一百倍。

不過，也有值得欣慰的事情：我不用餓肚子。不光不餓肚子，吃得東西甚至可以用天珍海味來形容了。

可我每天還是要挨打！

我心里已沒了畏懼。在這種情況下，畏懼于我無益，我想方設法的哄老頭子開心，他開心了，我就可以少挨好多拳腳。

這一天無疑老頭子是開心的，因為他一天都沒打我。

我心里暗自慶幸，可慶幸之外未免有些惴惴不安。

臨睡之前，老頭子突然呼道：“阿末，你知道我為什么打你嗎？”

“因為我爹姓‘軒轅’！”

鬼才知道我那該死的父親姓什么，不過我為了迎合老頭，只好撒謊。

沒想到老頭子卻搖搖頭，笑道：“老夫豈是那么不講道理的人，只因為你爹姓‘軒轅’就天天打你？想天下之大，姓‘軒轅’者不知多少，我還能都要打嗎？”

我著實被老頭子這套理論驚呆了。

他又道：“我打你，只因為你長得太像一個人，他叫軒轅一劍。三十年前，我無意在河南災地遇到了他。他那時不過十歲，父母雙亡，見我滿身武藝，便拜我為師，跟我上了九龍山……”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那種難過。

“軒轅一劍聰明伶俐，骨骼又好，實是練武的奇才。他二十歲時武藝便超出同門不知多少，又過了幾年，也不知道他有何奇遇，功力突然大增，連我也不再是他的對手。他表面尊師重道，心里卻早不把我這個師傅放在眼里了，所以數年未歸。后來，他在江湖上闖了大禍，十八位頂尖高手集結在一起找他報仇。那十八位高手都是在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武藝自是高強。軒轅一劍雖然厲害，可雙拳難敵四手，最后還是負了重傷。多虧了他那萬里挑一的良駒‘烏蹄’才逃了一命。他騎著‘烏蹄’回到九龍山，我見他負傷，怎能見死不救？可是那十八位高手何等人物，次日一早，竟全都找到九龍山來了。他們知道軒轅一劍為人，也不難為我，只要我交出軒轅一劍即可。軒轅一劍自小便是我最疼愛的徒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雖然知道軒轅一劍做得不對，可若是讓我把他的性命交與他人，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又嘆了口氣。

我聽得心馳神往，忍不住問道：“后來怎么樣了呢？”

老頭子眉頭突然扭結在一起，顯然是十分痛苦：“我一下得罪了十八位高手，心里也是不安。但十八位高手里有一位和我是莫逆之交，便向另外十七人求了個人情，只殺軒轅一劍，不動我九龍山其他人一根寒毛！”

“你不是不會把軒轅一劍交給他們嗎，那他們怎么殺他？”

“軒轅一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自知要逃過這十八位高手的追殺難入登天，竟狠心殺死了自己一位師弟井榮，易容成他的模樣！當時連我也被騙過了，更不要說對軒轅一劍不甚了解的人。可十八位高手走了之后，我們發現井榮不知去了哪里，四處尋找，皆不見蹤影。過了幾年，軒轅一劍突然又回到了九龍山，這一來可把所有人嚇壞了！這次軒轅一劍武功更甚當初。可他回來竟不是來報恩，而是來報仇！”

“為什么要報仇？”我實在參不透老頭子嘴里說的“報仇”兩字是什么意思。

老頭子眼里的痛苦更深了一些，狠聲道：“他回來，竟然要殺光我九龍山所有人！”

“啊！為什么？”

老頭子不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的在那里說道：“九龍山門下工夫雖然不錯，可哪里有人是他對手？但他一日只殺一人，而且必須是自愿讓他殺才行！有幾個人試過趁著黑夜逃跑，可第二天早上他們的人頭定會掛在九龍山前的大樹上。這樣一來，人心惶惶，想我九龍山七十余人，在兩個月內竟死光了！”

“你呢？”我其實更想問‘小龍‘是怎么回事，但生怕觸痛了老頭子，只好先問他。

“我與我兒子小龍是九龍山剩下的最后兩個人。這一晚我已決定要先死在軒轅一劍劍下，小龍生性善良，最是孝順，怎舍得讓我去送死，他不住對我說‘多活一天便有希望’。我又怎舍得他去送死，于是點了他穴道，將他送到我練功的山洞里，便提劍下山去找軒轅一劍。我在山下等了足有兩個時辰，眼看天就要亮了，軒轅一劍卻還沒有出現，我心里大驚，忙跑到山洞里。山洞里哪里還有小龍的影子？”

“人怎么沒了呢？”我想應該是小龍穴道解了自己藏起來了吧，我知道這想法比較齷齪，但這也算得上一個合理點的解釋。

“我心知小龍已死，便毫無顧忌，下了山，找到那十八位高手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那十八位高手也是大驚，當日便與我同回九龍山。可回到九龍山才發現九龍山早被燒成了一堆廢墟，等了數日，哪里還有軒轅一劍的影子？”

我有點發愣，實在沒想到這暴戾的老頭子還有著比我難堪的往事。

老頭子淚流滿面，切聲道：“天殺的軒轅一劍，我定要殺了他為小龍和眾多亡靈報仇！”

可是他現在卻被鎖在這屋子里，我想問，卻不敢問，希望老頭子能一下給我說清楚，免得我糊里糊涂的在這屋里陪他一輩子。

老頭子卻不說了，抹了抹淚，又摸了摸我頭，道：“好了，該睡覺了！”

我的頭向來是用來被打的，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摸，各種別扭，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老頭子早一躍飛上房梁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