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書的話其實觸動到了葉璟禾的內心。
她在房間里翻出葉祁珩留給她的信。
背面那句小楷孔武有力。
她的手指劃過信紙上的字,嘴里輕聲念了出來:“閑居非我志,甘心赴國憂?!?
若真像伊書所說,陳國的百姓正處在水生火熱之中,那此刻出發去找葉祁珩,那是最合適不過了的。
她的哥哥會是一個好國主,她知道。
“葉祁珩,這才是國憂,你該跟我回來了?!?
她要去周國找葉祁珩了。
葉璟禾幾乎沒有考慮太久,如果計劃縝密,她明日便可以啟程。
葉璟禾坐在書桌邊,邊磨墨邊思考。
她有一個舅舅,此時正在周國皇宮里當太醫。
母族輝煌時,母親一族被賜予國姓,享受無上榮耀。可后來,母親被人誣陷與師父有染,母親和自己被貶去冷宮不說,連族人也受到了牽連,流放邊境。
后來只有表舅薛起巖一家人活了下來。
這些年來,自己和舅舅一直有聯系,她知道舅舅擅長醫毒之術,他們從邊境逃到了周國帝京,憑借自己超人的醫術留在了周國皇宮,做起了周國的宮廷太醫。
尤其是葉祁珩到周國之后,葉璟禾和舅舅一家聯系更為密切,薛起巖時刻都在注意葉祁珩的消息。
但是很奇怪,自宸王尉遲淵帶葉祁珩回帝京,葉祁珩出現過一次之后,再也沒能打聽到葉祁珩一星半點的消息。
所以要得到葉祁珩的消息,一定要留在周國。
她在周國的身份,就要好好準備了。
葉璟禾想起母妃剛進冷宮那年,舅舅一家正好到達周國國都,那年舅母誕下一女。
舅舅來信問母親要取一個什么樣的名字,葉祁珩跟母親說:“叫以安吧?希望表妹以后可以平平安安的?!?
算算年紀,以安今年也有十一歲了。
若是要潛入周國,用以安的身份倒也可以,可是舅舅會同意嗎?
如果同意了,真的以安要怎么辦呢?
葉璟禾二話不說,提起筆就給舅舅寫信。
她先是表明了自己要去周國尋找葉祁珩,而后又說了自己要和以安互換身邊,留在周國,養精蓄銳,以確保葉祁珩可以順利推翻葉祁軒,登上皇位。
結尾處葉璟禾寫了不必回信,半月之后,府上相見。
她已經決定要去了,一刻都耽誤不得。
不知不覺葉璟禾已經在書桌前坐了許久,門口的敲門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沒敲幾下門就被推開。
進來的是伊書。
看見葉璟禾坐在桌前寫著什么,伊書有些害怕。
“穆、穆旸讓我過來叫醒閣主,說是可以直接進來......對不起閣主,我不知道你沒有睡。”
葉璟禾沒有怪她,只是笑笑:“看樣子,你是愿意跟著我了?”
伊書立刻跪下,“只有閣主能夠幫奴婢,奴婢愿意為閣主當牛做馬!”
“起來吧,手伸過來?!?
伊書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可還是照著做了。
葉璟禾二指覆上她的脈搏,感受到了蠱蟲在她體內活動,“蠱蟲平日里不會發作,你不用擔心?!?
伊書磕磕絆絆地問:“那、那怎么樣它會發作呢?”
葉璟禾臉上揚起一抹笑,眸子卻如山間泉水般冷冽,沒有一絲溫度。
她說:“等你背叛我的時候?!?
伊書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只是表明自己的忠心:“奴婢誓死追隨閣主?!?
葉璟禾點點頭:“去收拾收拾,明日跟我啟程去周國?!?
“???”伊書沒有動。
“去啊,順便將穆旸給我叫過來?!?
“噢、噢......好?!?
伊書推門出去之后,穆旸很快就進來了。
“閣主你找我?”
“我明日要啟程去周國找我兄長,我不在的日子里,赤月閣就交給你了?!?
葉璟禾固執,說一不二,這一點穆旸十分清楚。
他甚至沒有一句勸說,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那屬下給您準備些銀票和碎銀子。”
“去吧?!?
-
啟程這天,穆旸將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都為葉璟禾準備好了。
將地圖給她之后,葉璟禾飛身上馬,伊書也騎了一匹馬,跟在葉璟禾身后。
臨走的時候,穆旸遞給她一條面紗。
葉璟禾不解:“這是干什么?”
穆旸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什么來,還是伊書開口為他解了圍。
伊書說:“閣主你的長相太過艷麗,還是遮一遮的好?!?
紅顏多禍事,穆旸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葉璟禾拿過穆旸手里的面紗,“直說不就好了,浪費我的時間。”
“屬下知錯。”
葉璟禾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說:“我到了周國,你們也擴大一下范圍了?!?
赤月閣的殺手大部分只在陳國活動,葉璟禾這句話是告訴他們,他們可以接周國的任務了。
“是,屬下明白!”
見穆旸領命,葉璟禾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周國帝京位于陳國正北方。
葉璟禾這趟從京城出發,直到江陵河畔再轉水路,等過了江陵河,那便是到了周國地界。
那時再轉成馬車,直達帝京。
路上一共半月時間,葉璟禾倒是看不出來著急。
在船上的時候,伊書問她:“閣主,過了一條河,咱們就算是到了周國地界了,你期待嗎?”
葉璟禾先是糾正她,“以后就叫我小姐,不能再叫閣主了?!?
然后葉璟禾反問:“期待什么?”
“三個月未見你兄長了,當然是期不期待和兄長見面了?”
期待是什么?其實葉璟禾不知道。
只有當生活有了盼頭,才會有期待。
可在冷宮長大的那十年里,她沒有任何盼頭,自然也沒有人告訴她,期待是什么。
葉璟禾搖搖頭,“那你呢?你期待和你姐姐再見面嗎?”
伊書點頭:“小姐有多久沒見過兄長,我便有多久沒見過姐姐。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我知道,往后還會有許許多多這樣的三個月。”
比起想念來,三個月何其長,比起相見來,三個月倒也可以看到盡頭。
葉璟禾難得這樣溫暖的笑,她嘴角揚起,眉眼彎彎:“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吧?”
伊書又點頭:“家姐教我女紅,教我畫畫,我們感情很好。像小姐和你兄長一樣。”
葉璟禾沒有否認地點點頭,“是,他教我識字下棋,教我治國之策??晌夷莻€時候不想學,總與他爭吵。”
“治國之策?那不應該是先皇教你嗎?”伊書左顧右盼,壓低聲音才問出來。
葉璟禾苦笑,搖了搖頭:“父皇教了我別的。”
“什么?”
葉璟禾沒有回答,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教我……
何為蘭因絮果,何為薄情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