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還未放亮,空氣已不似初春那般寒冷,但仍微微有些涼意。睡意朦朧的熙樂朝床邊縮去,想尋得夢里踏實溫暖的熱源,繼續(xù)抱著沉睡。耳邊卻傳來溫和的喚聲:“公主,公—熙樂,熙樂醒醒。”
誰在碰我手?男人?熙樂腦子轟的一聲。她猛地翻身坐起,睡意全無,瞪大眼睛看著身邊衣襟半開裸露結(jié)實胸膛的男子。
索明哲刀削般的臉龐上嵌著剛毅的的鼻尖,溫潤的嘴唇和堅挺的下巴,微帶笑意的雙眸泛著點點柔情,也正目不轉(zhuǎn)睛用調(diào)侃眼神注視面前熙樂。
“你你你……你怎么會在我床上?”熙樂炸毛的同時察覺撐在床上的雙臂,還殘留著索明哲身上的溫暖。
“昨夜送公主回府,本是想睡書房,可被公主死死抱住掙脫不得,無奈之下,只能犧牲自己為公主暖身。”索明哲眼里飽含笑意,笑過后眼底一暗,雙眸緩緩蕩滿深邃的墨汁。
熙樂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蓋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時滑落,香肩外漏,金陽牡丹肚兜下醉人的酥胸時隱時現(xiàn)。
“啊———!”熙樂大喊一聲,抓起被子迅速包裹全身,臉龐因害羞隱隱泛上玫瑰紅:“你出去,出去,大色狼,以后我不允許,不能進來!”
“公主不要惱火,我其實是要同公主道別的。”索明哲隨手攏了攏衣襟,撥開帷幔起身穿靴,下床后在熙樂含羞帶怯目光下坦然地套上外袍,系緊腰帶,裝扮停妥將披風掛于前臂,打趣道:“南疆事務(wù)繁忙,本王今早就要出發(fā),往后公主就是允許,在下也鞭長莫及了。”
“你要走?”熙樂羞怯褪去,胸口泛上幾分道不明的失落。之前一直以為他已回到南疆,所以昨夜索明哲出現(xiàn)讓她吃驚失控;而現(xiàn)在她以為他會留下些日子,結(jié)果又要離去,想到這里,失落開始擴散,彌漫成點點難過。
“本早該離去,因國事纏身在皇都拖了些時日。嗯,大婚至今,因國事冷落了公主,還請公主見諒。”索明哲略有愧疚,停頓一會,看熙樂只是呆愣并不回應(yīng),接著又說:“現(xiàn)還要因南疆事宜同公主分開,公主可愿意等我回來?”
假惺惺!熙樂心里不以為然,什么國事纏身冷落自己,騙三歲小孩呢!不禁賭氣說:“國事重,南疆事忙,王爺不必在乎熙樂。”
察覺到熙樂語中失望,索明哲眼底一暗,脫口道:“公主別難過,今年冬日再回皇城,我定日日陪伴,出入相隨。”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索明哲在乎的安慰讓熙樂心中一暖,下意識反問出口,索明哲不答話,只是怔怔看她,在那灼灼目光中,熙樂臉上升起紅暈。
“公主可知自己在說什么?”好一會索明哲回問,眼底卻收起了柔情。他知道,世家小姐的三弟媳和四弟媳婚后因草原氣候惡劣,物資匱乏,生活清苦,春夏秋三季都不跟隨丈夫守衛(wèi)邊疆,一個嬌滴滴的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公主,怎可能受得住南疆的苦寒,熙樂有此一問想必是為了那個人。
熙樂不明就里,一下就被索明哲眼底的輕視刺疼了,披好衣服下床笈上繡鞋就要出門:“我自然知道,你等我一下,我讓研畫收拾行李,和你一起出發(fā)。”
“公主不可意氣用事。”索明哲一把扯住熙樂,語氣里含著不容反駁的拒絕:“南邊草原春日寒涼,夏日炎熱,秋日干燥,且多沼澤毒蟲,如氣運不濟,還可遇到暴雨、龍嘯,不慎傷到公主,明哲如何向新田國君交代。”
“我不怕那個,你也不用交代什么!”熙樂倔強的看他,毫不妥協(xié)。
“公主一定要去?”索明哲再次相問:“為什么?”
“為什么?”熙樂不加思索抬頭認真回答:“不想和你分開行不行?”
索明哲一怔,緩緩松開拉著熙樂胳膊的手,臉色卻變得陰沉起來:“既然公主心意已定,本王不再阻攔于你,速收拾行李,午后出發(fā)。”
說完也不再理熙樂,轉(zhuǎn)身徑自離去。
這是答應(yīng)了?前一刻暖如旭陽,后一時又寒如秋霜,索明哲怎么陰晴不定,莫名其妙的。
朝索明哲離去的方向做個鬼臉,熙樂不再分析他那張由晴轉(zhuǎn)陰的大帥臉,歡快大喊研畫進屋來幫忙收拾!
研畫聽喚聲進門,得知公主要與索明哲一同出發(fā),立即行動起來,大件小件弄了滿滿十大車,熙樂到院子里看她清點物資時,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出去巡游,裝著那些個屏風、茶桌、花瓶、古董玉器做什么?什么這個是公主善把玩的,那個是公主的儀仗,統(tǒng)統(tǒng)扔一邊去。
熙樂來了個大修正,頗有氣勢地吩咐研畫將車上用不到的大件物品、裝飾品、奢飾品全部搬下,帶足草藥、書籍、鐵器、衣物和自己吃慣的米糧。從親衛(wèi)中挑選身邊侍候的人,不論男女老弱,只要學有所長全部帶上。廚師已成家室,不想一同前去,跑來跪求,熙樂也沒強人所難,做順水人情直接把人介紹到湘雅府上。
步驚風再現(xiàn)的時候,她剛將廚師打發(fā)走。
滿院的狼藉讓一夜未歸的步驚風直以為王府遭了搶劫,就像熙樂乍見步驚風覺得他腦子抽風了一樣。
彼此吃驚的事情不同,但感受是差不多的。他吃驚于王府此時的雜忙凌亂,熙樂則吃驚于他衣著容貌的變遷。
步驚風一反戰(zhàn)場男兒的煞神本色,把行不離身的鎧甲換下。眼前,他將頭發(fā)束起簪以紫冠,穿上袖口、下擺用金線鑲嵌勾邊的深紫色罩紗長衫;腰系黑色繡花緞帶,足踏暗錦云紋褐色長靴,從軍上戰(zhàn)場磨礪出來的冷硬氣質(zhì),讓步驚風全身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豐姿。
衣著還在其次,相貌變化更大,步驚風滿臉茂盛的絡(luò)腮胡不知去向,露出古銅色光潔的下巴,顯得英姿颯爽,剛猛帥氣,這一看,足足比以前小了十歲不止。
“公主,他他他——步將軍?”熙樂身后的研畫也剛剛回過神來,接著在步驚風掃來的眼神中,難得的臉紅了。
“研畫,去問下王爺什么時候出發(fā)。”打破研畫臉上的如紅石榴花開般的嬌羞,熙樂笑道:“就說本公主已經(jīng)收拾停妥,隨時待命。”
研畫小步跑開,步驚風見附近只剩下他同熙樂忙不迭問道:“公主,這到底又生了何事?”
“我準備同王爺一同南下守疆牧馬。”熙樂笑著回應(yīng):“我已經(jīng)決定,你不要再勸我,將軍在皇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不必跟隨守護了。”
“公主怎可如此任性。”步驚風臉色嗖的沉下來,又擺出那副老成沉穩(wěn)模樣!不讓他勸,他怎么能不勸?他不但要阻止,還要一下掐斷熙樂不切實際的念頭!想到這,步驚風嚴厲開口說道:“公主可知那邊疆兇險到如何程度?公主可知為何鎮(zhèn)東王,鎮(zhèn)西王王妃寧忍分別之苦也要留守皇城?那里疾病肆虐、狼獸橫行、缺衣短食、氣候惡劣!公主知曉這幾年冬日回皇城避難的人與春日相比減少幾何?”
見熙樂蹙眉不語,步驚風再接再厲:“對此一無所知,就沖動應(yīng)允鎮(zhèn)南王的要求,實屬荒唐。”
熙樂有些頭大,而不遠處屋檐下,被研畫喚來的索明哲早已修身而立,沉默又淡然地望向這邊。熙樂察覺到索明哲目光疏離,好像清晨與自己同塌而眠,親昵笑語的那個人不是他,僅是她夢中的一抹清影。
步驚風似是也察覺到了索明哲的存在,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隨之柔和來,話語中隱隱摻雜了懇求:“公主還記得答應(yīng)過臣下,以后定然愛惜自己嗎?還要臣下護衛(wèi)左右,不相離!公主怎可背棄自己的許諾。”
索明哲聽到這話,慢慢將目光偏移,不再看此處,熙樂的心受到干擾,莫名不安緊張起來。她神思轉(zhuǎn)移讓步驚風也安靜下來,只覺勸阻熙樂留在皇城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一時沮喪消沉,再尋不得剛進府時的意氣風發(fā)。
“我心意已決,無論怎樣艱難都要去的!步將軍不必再勸了。”回過神,熙樂又開始安慰步驚風說:“我會照顧好自己,將軍不必掛心。將軍留在皇城王府,我還有事要拜托你呢!”
“麻煩將軍代熙樂探查下各地的奇人奇事,特別是那些可通神佛之人,如若探到,冬日回來,熙樂定當重謝于將軍。”
微風輕拂步驚風外罩的紗衣,飄飄散散,如同沒有根的浮萍一樣空中搖曳,步驚風果真不再勸阻,低頭抱拳,苦澀滿口:“臣應(yīng)下就是!”
說罷,頓了好久,他抬頭下決心般將身上一虎頭玉符拿出塞進熙樂手心:“南疆離故鄉(xiāng)頗近,此乃調(diào)度信物,可召集新田王朝軍中人馬,公主收藏穩(wěn)妥以備急用。臣這就自手下挑選精兵組成暗衛(wèi),追隨公主左右,望公主不要拒絕。”
“公主若需要臣下,也可著人來傳,臣定隨傳隨到,決不食言。”叮囑完畢,也不聽熙樂的回應(yīng),轉(zhuǎn)身踏著虛浮的步子轉(zhuǎn)身離去,望著步驚風離開的背影,熙樂心情略有沉重,她知道自己沒聽進去步經(jīng)風的話,惹他不高興了!但是在步驚風和索明哲之間選擇一個,自己定然選擇后者!盡管步驚風是設(shè)身處地為她著想讓她感動,那也僅僅是感動而已!
收好虎頭玉符,熙樂調(diào)回目光,朝依然屋檐下站立不動的索明哲大喊:“王爺再不招呼,我就反悔不去了哦!”
索明哲唇角揚起,如同小勝戰(zhàn)役的指揮官,落寞盡失。他飛身來熙樂身邊,輕聲低語:“我送熙樂上馬車。”
熙樂感受到索明哲拉自己手時,如釋重負般輕松歡快的節(jié)奏,心底亦緩緩淌過酥軟,研畫先行一步,乖巧的打起車簾等待公主上車。
待熙樂車中坐穩(wěn),研畫放下?lián)鹾煟R車緩緩移動的瞬間,索明哲溫純敦厚的嗓音從窗外緩緩飄來:“南疆再苦,本王都不會委屈了王妃。”
熙樂緊忙打開車窗,索明哲早已踏馬前去,熙樂從他壯碩身影透出的堅毅中品到濃郁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