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衍安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后了,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
衍安樂的記憶停留在她吃飯后昏迷,再醒來就是在這土屋之中了,衍安樂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她怕是被人賣到山里做媳婦了。
衍安樂從未想過,那總是在新聞上發生的事,有朝一日她竟會親身體驗。
四肢被綁,環顧四周,沒有一樣東西是她當日出事時所帶的,一切落后的事物展現在她的眼前,她徹底與外界失聯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與無助涌上心頭。
爸,媽,姜陌罹你們在哪兒!我怕!
無論平日里看著有多么成熟,可她終究只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十八年來受盡保護,何曾碰到過這樣的事?
忽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盡管惶恐不安,但衍安樂仍強迫自己收起那無助的心思,重新閉上眼睛,假裝昏睡,但若細細看去,便會發現,她的身體仍在細微地顫抖。
質量極差的木門被人推開,吱嘎吱嘎地響個不停,頗有些身不由己的意味,就像屋里那個無助的人一般。
“她怎么還不醒,俺們明天就要和她結婚了,俺花了八千塊錢把她買回來,不會是個不能用的吧!”大漢粗糙而又帶著口音的聲音在衍安樂耳邊響起,帶起了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衍安樂有些聽不太懂這兒的方言,但她抓住了幾個重點的字,連蒙帶猜,還是知道了大概意思,她的心狂跳起來,四肢冰涼麻木,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兒啊,別慌,賣她的人也說了,可能會昏睡幾天,就算她明天還沒有醒,難道俺們就不能扶著她拜堂嗎?只要日后能生養,何必計較她現在醒不醒呢?”另一個蒼老的女聲勸慰著大漢。
“俺看她長得那么漂亮,才出的大價錢,以后她再能干一些,再給俺生個兒子,村里頭誰不羨慕俺。”大漢笑得一臉自豪,仿佛自己干了一件天大的善事,滿臉胡渣的臉隨著他的笑徹底扭曲起來,仿佛那午夜索命的惡鬼。
老太太笑得有些勉強:“兒阿,你先出去,阿娘找些東西。”
待大漢出去了之后,老太太慈祥的臉變得兇神惡煞,“啐”地將口水吐到了衍安樂面前的地上。
她罵罵咧咧地,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說給衍安樂聽:“天生的狐貍胚子,也不知道多會勾引男人,要讓俺知道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許是太過于慌張,老太太竟瞧出了衍安樂的顫抖,老太太兩個眼珠子一瞪,一把揪起衍安樂的頭發向下一拉,衍安樂被迫抬頭,突如其來的疼痛,使她皺起了眉頭,閉著眼睛,睫毛顫抖地厲害。
老太太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好啊,小賤人,你居然敢裝昏,要不是我留了下來,不知道還要被你瞞到什么時候!”
說罷,另一只閑著的手,直接摑了衍安樂一掌,原本白皙漂亮的臉上,立刻浮起的五指印,衍安樂不得不睜開眼睛。
從小到大她何時被人這般對待過,衍安樂的臉火辣辣地疼,頭上被老太太揪得頭皮發麻,她抿著唇,用吃人般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施虐者。
老太太原本還在冷笑,可突然卻放聲大笑起來:“好啊,俺可是你婆婆,你現在就敢這般瞪著俺了,剛才還裝昏,那等到進了俺家的門你是要翻天了不成!”
胡渣大漢在門外聽到老母的聲音,連忙進來,看到衍安樂被老母揪著頭發,臉上還有個清晰的五指印,而老母又一臉怒容。
他二話不說便一腳踢向了衍安樂:“臭娘們兒,老子是看你長得好看才把你買下來的,你是來伺候老子一家的,還不趕緊向俺娘道歉!”
衍安樂四肢被綁,無處著力,頭發又被老太太扯著,大漢的一腳踢在她的側腰腹,已經被扯得發麻的頭皮又是一陣劇痛。
心里的不安,加上外界的疼痛,衍安樂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兩滴眼淚。
衍安樂想反抗,但她深知此刻并不是反抗的最佳時機,她雖經浸淫理學才一年時間,但天賦卓絕的她即使在這種環境下,仍能輕而易舉地推測出對方的心理活動。
她要假意順從,如此才能有機會逃出去。
衍安樂強迫自己放松全身,微微張開嘴巴,又輕輕搖了搖頭,然后便低垂下頭,不再說話。
大漢皺了皺眉頭:“俺不會買了個啞巴回家吧?”
見衍安樂如此順從,老太太終是放過了她的頭發:“啞巴也好,至少不會到處亂說話。過會兒俺去把李家那女人找來,給她做做開導,也好讓她安心留在村子里頭,給你打理家事,傳宗接代。”
大漢雖有嫌棄,但老母的話還是接受的,兩個人終于出去了,小屋內又只剩下衍安樂一人了。眼淚終是順著臉頰滑落,做了十八年的溫室花朵,初遇風雨總是會生波折的。
李家女人很快便被請來了,她叫陳玉潔,一個可悲的女人。陳玉潔見衍安樂不說話,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她是三年前被賣到這兒的,當時她已經是公司白領了,還有個非常優秀的未婚夫,他們快要結婚了。
可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她被人販子賣到這里,她反抗過,爭取過,可終究是屈服在了命運的腳下。衍安樂一言不發,靜靜地聽她講述。
陳玉潔被迫生下了一個孩子,如今已經一歲半了,有了孩子,她的心便被掛住了,即使還是有要離開的念頭,但母親的心始終是與孩子連在一起的,她終究是不愿意離開了。
一個可悲的,被落后思想禁錮了,卻不愿反抗的女性,這是衍安樂對陳玉潔的第一評價。
陳玉潔不像那老太太和大漢一般粗魯,衍安樂雖然不贊同她的思想,但還是從她口中得到了不少消息。
這里叫曹家溝,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每隔七天村里就會有人步行四五個小時去鎮上采買些東西,而這些被賣進來的女人是絕對不可能出去的,甚至連出去的路都不知道,而女人就是從鎮上被買回來的。
衍安樂不禁心中嘲諷,東晉陶淵明曾寫一《桃花源記》村中之人淳樸向善,可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卻毫無淳樸的民風,有的只是骯臟不堪的交易。如果陶淵明知曉真正的世外桃源竟是這般模樣,那他又是否還會向往這種生活呢?
陳玉潔,這個身在大城市的女人,如今已被這個鄉村同化了,她甚至幫村民勸住了許多想要離開村莊的女人。
衍安樂內心笑得諷刺,這些女人不過是為自己畫地為牢罷了。一個人的身體可以被囚禁,可他的思想是萬萬不能被禁錮的,否則那便稱不上是人了。
衍安樂不得不承認,學心理學的人心志一般都非常強大,她在陳玉潔將近兩個小時的洗腦活動中,仍能保持著屬于自己的清醒。
衍安樂如今還不敢輕舉妄動,村里人怕她逃跑,仍然用繩索禁錮著她,她現在連自由都沒有。
每一個身陷囫圇的女孩兒,大約都會在第一時間想該如何逃跑,衍安樂也不例外,她在尋找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