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浥塵正欲再探,忽然感受到一陣?yán)读Γ鷱腻\弦兒的雙目中被剝離出來,回到了女人湯。從搖椅中醒來,寧浥塵只覺額前與后背都沁出了一層薄汗,累得微微喘氣。
“寧妹妹很是盡力啊。”泣幽姬正坐在珠簾外的圓桌旁,淡然地品著一壺茶。沙漏已停止流動,她不屑地看了一眼,又道:“這風(fēng)華逝,雖能回到過去,卻十分費(fèi)神。通過神識潛入回望逝者的過去,畢竟不似上古神物昆侖鏡,能肆意時光穿梭還不費(fèi)法力。所以寧妹妹,在使用風(fēng)華逝的時候還要多多注意才是?!?
喉頭泛起一股甜馨,寧浥塵強(qiáng)行咽下,竭力用一貫平穩(wěn)的調(diào)子說道:“多謝泣幽姬娘娘提點,不知道娘娘突然到訪,有失遠(yuǎn)迎。”
“是我不請自來,唐突了你?!逼募Х畔铝耸种械牟璞K,依舊端的主子架勢:“沒想到寧妹妹正在施術(shù),強(qiáng)行將你打斷,實在不好意思?!?
沃娜道:“泣幽姬娘娘與君主完婚,便是魔道的君后。其他妃妾都依著禮數(shù)來拜見了娘娘,只有你仿佛置身事外,不識禮數(shù)。你初來乍到便對娘娘如此不敬不懂規(guī)矩,是仗著君主可以依靠么!”
聽聞沃娜的訓(xùn)斥,寧浥塵并不生氣,心中已一片了然。她起身又朝泣幽姬盈盈拜下,卻不是妃妾們的禮。她抬頭,不卑不亢,笑得隨和:“泣幽姬娘娘現(xiàn)在是魔道最尊貴的女人,除了君主,是該接受任何人的跪拜的。只是恕我不能像其他妃妾一般主動去請安,我與君主未有過婚約,也并未接受冊封,實在擔(dān)當(dāng)不起娘娘這聲‘寧妹妹’?!?
泣幽姬原以為寧浥塵要么認(rèn)錯領(lǐng)罰,要么與她撕破臉,現(xiàn)下頗感意外,但也并不滿意:“哦?你倒是撇得干干凈凈。但不知流水無情,落花肯不肯轉(zhuǎn)意呢?”
“我雖感激君主救命之恩,卻不愿以身相許,更無欲爭寵。我留于此處,也是為了幫助君主。我知道元迦是一個勁敵,同時他也是我的仇人。我的存在,是元迦心中一個結(jié),對君主來講不會沒有價值。但求大仇得報,我自會離去?!睂帥艍m只挑了互有利益的話,說得誠懇,她不愿在當(dāng)下得罪泣幽姬,并不想還沒能完成心愿,就被魔道后宮的女人們生吞活剝。
“寧姑娘,希望你永遠(yuǎn)記住今日所言。”泣幽姬慵懶起身,留給寧浥塵一個華貴的背影。沃娜還是以素日里不可一世的表情看了寧浥塵一眼,跟隨泣幽姬走了。
蘭兒候在外邊,見兩人走了,忙跑進(jìn)來,正見寧浥塵捂著心口,雙眉蹙著,一縷暗紅色的血順著嘴角淌下。
她自衣衫間扯出絲巾,柔柔拭去寧浥塵嘴角的血跡,關(guān)切道:“她欺負(fù)您了?”
寧浥塵聲音有些虛弱,脂粉都浮于表面,透出一股青白的面色:“今日是我疏忽了。她不過是想拿我立威罷了,我若不服她,其他妃妾該怎么看她笑話?君主這般待我,以為能夠給我最強(qiáng)大的依靠,卻是將我推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女人的斗爭。今日我表明不會跟從君主的態(tài)度,她放過我一次,不知此后還會在什么時候下手。”
“那沃娜一貫狐假虎威,您雖無位分,在君主心中的分量誰都明白,她卻如此不敬。女人湯現(xiàn)已是您主事,她卻依舊當(dāng)成自己房中,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自由瀟灑得很。恕我直言,若不是泣幽姬娘娘授意……”
寧浥塵眼底滑過一抹凌厲的寒光:“我不過是個管事的,女人湯能如此運(yùn)作,靠的還是鬼道支持。沃娜么,自有人容不下她?!?
還在人世之時,寧浥塵便深感宮闈之深,人心之叵測,原來這六道之內(nèi),有女人的地方,都是一樣的。
蘭兒不再言語,見寧浥塵如此,微微頷首,嘴角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
蘭兒撫著寧浥塵的背替她順順氣,說道:“我本是有事來稟的,方才趕上泣幽姬娘娘在這里,就沒有進(jìn)來。那個求著見小思姑娘的男子,此刻找到了她的房間。小思姑娘避而不見,他就一直站在外面守著?!?
“哦?他倒是癡情。”三百年前的李華年,究竟如何讓錦小思傷心又不忍心殺之?他們之間,似乎有太多故事,寧浥塵還來不及去一一翻閱。
寧浥塵帶著蘭兒去了錦小思的閨閣,只見他黯然立于門外,面頰泛紅,房門虛掩著,卻并不敢進(jìn)去。
寧浥塵靠近了,才聽到內(nèi)里傳出的聲音,不覺也是面上一紅,隨即咳嗽了一聲,正色道:“你是誰?為何這般癡纏于她?”
他恭敬地向?qū)帥艍m揖手行禮,端的一副文氣書生的模樣:“小生名叫李華年,正欲進(jìn)京趕考,怎奈天黑霧大,誤打誤撞來到了這里。看到錦姑娘的名字與芳容,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便求一見。”
時隔經(jīng)年,他這一世又叫李華年,難道又是一個悲傷的輪回。
寧浥塵不以為然地一笑:“男人垂涎于一個女人的美貌之時,經(jīng)常會說她的長相像一個故人。我看你見到她時的樣子,跟那些男人也沒差?!?
李華年急了,臉孔愈發(fā)紅潤,爭辯道:“我不是,我沒有喜歡她的美貌,只是我一見到她,一見她就……莫名會難過,仿佛虧欠了她似的。”
房內(nèi)沒了聲響,片刻后一個黝黑壯碩的男人走了出來,他將外衣拎在手上,甩在后背,一見李華年,一聲冷笑:“喲,怎么這么正氣的書生,也來這種地方?”
李華年大窘,不知所措地看向?qū)帥艍m。那男人也朝她看去,雙目立即放光,驚呼道:“世上竟有如斯美人!方才真是可惜了,我應(yīng)該選你的!”
說罷,便伸出一雙粗壯的胳膊想要將寧浥塵攬入懷中。蘭兒喝道:“放肆!怎可冒犯姑娘!”她立刻擋在寧浥塵身前,輕輕一點男人的印堂,便將他推到在地。
寧浥塵雙唇彎起完美的弧度,漆黑的眼眸恍若無盡深潭般將人的目光吸引進(jìn)去,沉溺于她勾魂攝魄的美:“蘭兒,無礙。我們這兒多的是美麗的女子,帶他下去挑挑,好好招待著。辦不好,我唯你是問?!闭f罷,便將吸魂瓶遞與了蘭兒。
蘭兒接過,立即領(lǐng)會了寧浥塵話中的意思,示意男子跟自己走,又向她告退:“蘭兒明白,必然讓這位爺體會體會極樂滋味。”
蘭兒和男人離開后,寧浥塵對還紅著臉的李華年道:“你還不明白嗎?她在拒絕你,不愿見你?!?
李華年再向?qū)帥艍m揖手,恭敬道:“小生的確不認(rèn)識錦姑娘,但心中那種奇特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我知姑娘在此處身份非凡,只求姑娘幫我說服錦姑娘,見小生一面?!?
“好吧,我盡力。”
李華年見她答允,報以感激一笑,又神色復(fù)雜地看了那房門一眼,搖了搖頭,便速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