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沙中行
- 凰歸故里
- 夏娜長歌
- 3113字
- 2020-10-24 01:32:40
穿過了朔國邊境,舞驚鴻這才終于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真正意義上的沙漠。
放眼望去空蕩蕩的一片,沙丘不見幾座,沙坑倒是不少,陽光下的沙漠是金燦燦的,那些陰影中的沙坑卻陰冷無光,看上去就暗藏殺機。
“十八皇朝入戰圖, 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怒, 兩軍強兵過未休。
誰道原內總無事, 近來長共血爭流。”
舞驚鴻抬眼看了玖尊一眼,滿目訝異,“你還會作詩?”
玖尊回應她一個優美的白眼,鳳眸輕眨,“我手下能人多少,不差這點才華。”
“原來如此。”舞驚鴻忍俊不禁,目光轉向沙漠的時候也變得沉重起來,“確實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片沙漠里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將士的英魂!”
“近三年的時間,足夠沙漠將他們吞個干凈了。”玖尊跺了跺腳,腳底在沙堆里擦了擦,“沙蝎蛇蟲和風暴倒是不必擔心,只要不遇上那些鬼天氣就能平安無事。”
“你說,這里的惡劣氣候,是不是那些死去的將士們造成的?”舞驚鴻忽然玩笑道,“他們在長年累月的戰爭中失去了一切,便要化成厲鬼將行走在這片沙漠中的一切都搶奪了去。”
玖尊聞言哈哈一笑,“如此說來,你也可以不用掙扎拼命活下去了,反正化成厲鬼也能得到一切啊!”
“那怎么行,我現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婆,就是化成厲鬼也厲害不起來的。”
舞驚鴻深深地看了看天,喃喃道,“我想要的一切,只有活著才可以得到啊。”
司洛的傷勢已經緩和了很多,便不敢再勞煩玖尊駕車,自覺地坐在車頭,一聲不吭地拉住韁繩。
“走吧,如果一路順風,到達雨國也就是三五天的事情。”玖尊大咧咧地在車內躺下,一手枕在腦后,一手擋在眼前,一副準備入睡的樣子。
舞驚鴻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示意司洛小心駕駛馬車,這才從包袱里掏出一本舊書來,靠在窗邊翻書。
“嘩啦嘩啦”的聲響一路伴隨著他們,三個人都沒有再出聲。
在這靜默的氛圍里,時間的流逝似乎變慢了很多。司洛一路謹慎,沿著道路上的車轍小心前進。日頭漸高,他穿戴起早就準備好的廣檐帽和斗篷,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
車內的兩人也沒有多舒服,雖然馬車將火熱的光芒擋住,卻不能隔絕從地面蒸騰起來的溫度。玖尊躺在車里,蜷縮著身子,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一個跟頭坐了起來。
“來,喝一點。”舞驚鴻遞過水壺,眼神溫和,“心靜自然涼,不要著急,就幾日的時間,我們的準備也很充分。”
玖尊仰頭一口氣灌了大半壺,他們的確準備充分,不出意外水是足夠的,只是他這心里總也安靜不下來,不知是不是這里的天氣影響的。
舞驚鴻收起書,揉了揉眼睛。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可日頭還是高高的掛在頭頂,似乎和剛剛沒什么變化。
司洛的兩個水壺都已經空了,唇角卻還是干的泛白,他抿著唇,用力眨掉眼睫上的汗珠。
“司洛,你可還好?”舞驚鴻有些擔心司洛的手臂,那傷口因為毒素還不能痊愈,現在悶在汗里肯定刺疼。
“我沒事。”司洛低聲回應,將嘴唇上扯出了裂紋。
這天著實奇怪,按照時間估算,現在她們從一早已經行駛了七八個時辰了,怎么日頭還是這么高?
“要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馬兒的水袋也空了。”
干瘦的老馬在這樣的環境里更顯得年邁,卻依舊任勞任怨地默默拉車,只在渴極了的時候扭頭在水袋里嘩啦嘩啦地喝幾口。
玖尊探頭往外看了一眼,不耐道,“不能停,這地方的時辰本就詭異,盡快趕路,早點到了便無事。”
舞驚鴻看了玖尊一眼,對司洛無奈地點點頭,又遞給他一壺水。
只是,玖尊的心性越發按捺不住了,躺不下,也坐不住了,目光甚至有些泛紅。
“你多喝點水。”舞驚鴻似乎明白了什么,結合在金銀城城主府中玖尊的異樣表現,她幾乎可以斷定,玖尊患有隱性焦躁狂暴癥。
所謂焦躁狂暴癥,據說是欲望受到壓抑導致的神經衰弱癥狀,在長期壓力中沒有發泄,便容易引發焦躁。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中,在某些東西的影響下,會壓制不住內心的急躁,會通過暴力行事方法來抒發出來。
所以說物極必反,每個人都需要有釋放自己情感的渠道,否則會被自己逼瘋。
見玖尊再次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壺水,舞驚鴻忍不住皺起眉頭,玖尊自己肯定也正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沖動,可是這樣下去根本不能解決問題,他們至少還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到。
只是,讓她現在就將玖尊的問題治好也是不可能的,她輕撫胸口,忽然想到了什么。
“或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她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握在手心都覺得渾身清涼,這便是三年前玖尊贈與她的寒玉。
“嗯?”玖尊似乎有所察覺,看了過來,“這個啊,我差點忘了它。”
“許是因為太熱了,你將它揣起來,一定會好很多。”舞驚鴻就玉佩塞進玖尊懷里,玖尊立即一只手抓了過來,攔住了她,“你是覺得本王怕熱?”
舞驚鴻一愣,怎么突然自稱“本王”了?他在自己面前何曾這樣說過話?
“嗯?怎么不說話?你可是覺得本王熬不過去?”玖尊的手捏的很緊,將舞驚鴻的手腕捏的更皺了些。
“王爺說的是什么話,王爺刀山火海都不怕,怎么會怕這烈日?”舞驚鴻淡然地也變了口氣,扮演成玖尊的小丫鬟,感覺手腕的力道松了一些,便輕輕抽了抽手,手腕卻又驀地一痛。
“刀山火海?哈,哈哈哈!本王何時怕過!”玖尊忽而放開了聲,捏著舞驚鴻的手腕一把將她拽到自己面前。
先是一聲悶響,舞驚鴻雙膝著地,幾乎是跪在了玖尊面前,接著她手上一松,玉佩輕輕地落在玖尊身上。
許是寒玉起了作用,玖尊稍稍冷靜了一點,松開了舞驚鴻的手腕,將寒玉捏在手心。通紅的眼睛慢慢遮蓋起來,顫栗也在緩緩消散。
“可還好?”車簾外響起司洛輕聲地詢問,他大概也被玖尊的突然變化嚇了一跳,不敢貿然接簾。
“無事,你專心駕車。”
司洛轉回身,心中的忐忑都在舞驚鴻這一句溫和的回應中散去。抿了抿干裂的唇,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水壺。
就在這樣趨向平穩的氛圍中,他們終于迎來了沙漠中的第一個晚上。
“運氣不錯,我們就在這里休息一晚吧。”舞驚鴻在樹干附近擺了兩堆柴,拍拍手道,“看樣子這附近有水源,這地方應該是一些人來往大原與部落之間的落腳地,他們定會依水源休息。”
“我去周圍找找。”
司洛迫不及待地拎著幾個水壺和水袋走遠了,還順手牽走了那匹老馬,說是讓馬兒也飽飲一頓。
玖尊還在馬車里靠著,舞驚鴻皺皺眉頭——玖尊不應該這么軟弱,即使是天氣和環境的影響使他內心躁動,也不會使他這么簡單就暴躁起來。
“難道是城主府內的躁動還沒有完全壓制下去嗎?”舞驚鴻有些困惑,看了眼馬車,伸手在懷里摸了把銀針袋。
雖然在圣醫山上潛心學習了三年,卻還是沒有學到圣醫師父真正的本事——就像三師兄花知年那樣,只憑觀面就能大致看出這人的毛病在哪里。
不過這玖尊的毛病,她也大致能猜到,不就是心理問題嗎?
這心理上的問題,靠針灸有用嗎?
舞驚鴻越想越多,絲毫沒注意玖尊何時從馬車里鉆了出來,走到了自己身后。
四周寂靜無聲,看起來一切正常,是再好不過的天氣。玖尊左右望了望,這才走向舞驚鴻。
“心病還需心藥醫……這還得從根源看起,唔……”
“嗯?”玖尊雙耳抖了抖,這小公主在念叨什么?心病?
也許是因為身處在這樣陌生又危機四伏的環境里,一丁點小聲音就能將舞驚鴻驚醒,她很快回過神來,側臉看去,火光似乎在玖尊臉上跳動,映出那雙明亮的鳳眸十分惹眼。
“玖尊,你在朔國皇宮是什么樣子的?”
玖尊眨眨眼,似乎不明白舞驚鴻為什么會有此一問。
“好奇而已。”
“這教我如何說?想知道,隨我去一趟不就好了?”玖尊隨意地往地上一坐,揚起一片沙土。
“去是當然要去的,也想見識見識那位能將你拿捏到位的朔國皇帝。”舞驚鴻淡淡一笑,從身側取出干糧遞給玖尊,“我對這里一無所知,你瞧著,這天氣是好是壞?”
“好不了。”
舞驚鴻了然地點點頭,看來這里的環境比自己想象的更惡劣一些。
她悄悄探手入懷,按住了心口,沒有寒玉的壓制,這幾個時辰內她的身體又發生了些變化,使她憂心不已。
她可不想眼看著希望倒下,既然已經行至此,她必須要得到解藥!
“聽!”
玖尊忽然一聲輕喝,舞驚鴻心里一緊,順著玖尊目光側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