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網游玩家來說是沒有白天黑夜之分的，雖然才凌晨六點，明珠市最大最豪華的網吧“流行前線”依舊燈火通明，一臺臺電腦前熬紅雙眼的玩家還在電腦前奮戰著，或者疲軟地偎在沙發上，或者恍如吸毒者般焦燥不安，或者懶洋洋地盯著畫面……生命就這樣從指尖的鍵盤和鼠標上流向虛擬世界。

“墨哥，四百九十五元，謝謝。”張小潮把幾箱食品飲料搬到貨架，向石墨伸出手。石墨把皺巴巴的香煙咬在嘴里，從抽屜里數了幾張鈔票遞給他。

這時門開了，一個打扮入時的美艷女郎大步走進來，不客氣地從石墨的煙盒中抽了根煙點燃，噴了口長長的煙龍，手拍拍石墨的肩：“墨老板，今天有啥好東西沒有？”

石墨指指墻上的黑板，“齊大小姐來得挺早啊。全在這了，你自己看吧。”他說話時，張小潮向女郎致意：“嫻姐早上好。”

齊嫻向張小潮打個表示收到的手勢，抬頭望向黑板，見上面一排一排寫滿各類游戲裝備。

大明龍權，野人薩滿極品精英戰魂，資質2040，價3500元

地下城與勇士，+17悲鳴戰弩，價5000元

資質10完美幻影，價6300元

大話西游2，仙器情殤，價6300元

新武林外傳，紅蓮+8，價9000元

赤壁416秘文心，價11000元

……

齊嫻從黑板上一路看下來，指著第一個問：“野人那個是幾級罡氣？”

“中級。”石墨撓撓雞窩似的頭發，“提升法術傷害20%，最大化輸出，有擎電與劫火。”他反問：“你對這個有興趣嗎？你又不是天魔，這東西同天魔搭檔才效果最好。”

“我是看能不能賣給別人。”說完她又搖頭：“3500太貴了，2000左右倒是可以考慮。”

“別同我還價，人家掛我這兒賣的，我又不是老板。”石墨說話時手在柜臺下的電腦上熟練地敲動幾下，屏幕同時彈出好幾個游戲的畫面。

“墨哥。”嫻姐趴在他肩上：“上次我同你說的那事，要不要再考慮下？”

石墨搖頭：“算了吧，我沒那時間。”

“不用你花什么時間，你只要答應就行了，其余的事我來做。”

“做你個頭，上次也是你出的餿主意，同什么裝備交易網站合伙，結果一天到晚的電話弄得我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后來好了，反被人騙了好幾件裝備錢也沒給。我只是個做網吧的，不是網上倒爺。”

“我不是都幫你追回來了嗎？”齊嫻嘟起嘴：“墨哥，有錢賺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但人的精力有限，干一行專一行吧，貪多務得，小心撐到。”

“墨哥，這次我來動手，你不用什么事都親力親為嘛。”齊嫻露出一個媚笑，挑逗著石墨的下巴稀疏的胡須，聲音甜膩膩地道：“墨哥，我對你這種有男人味的男人最欣賞了，你答應我這次，今晚我在明皇酒店開個房同你單獨慶祝……”她故意把慶祝兩個字說得很曖昧，一邊手往他襯衣里胸膛上摸。

“行了行了。”石墨拉開她的手：“別在我這發春，我可不想同大兵火拼。”

“他敢！”齊嫻哼了一聲：“他敢動你一根頭發，老娘一晚就叫他精盡人亡。”

一邊在貨架上碼貨的張小潮忍不住笑出聲來，齊嫻喝道：“小孩子別聽這個，當心學壞了。”石墨哭笑不得，“他也十九歲了，你以為人家比你小多少。”

“總之你考慮下嘛。”她晃著石墨的胳膊，石墨被她纏不過：“好吧好吧，你今晚讓他來談談，我可說好了，有什么事你自己扛，我這次不會再幫你背黑鍋了，那些玩家我可以介紹給你，手續費我也不要，你別在這發春就行了。”

“墨哥我愛死你了，哪天我玩膩大兵那傻瓜就做你情兒吧，保證你夜夜春宵。”

“免了，我還想多活幾年。”石墨忙不迭地擺手。

這時張小潮已經擺好了貨物，他數錢后對石墨說：“墨哥，多了90塊。”

“是嗎？”

“你把這百塊的當十塊的給了。”張小潮把錢還給他。

石墨伸手去接，這時他看到張小潮的襯衣袖口破得不成樣子，縮回手：“給你吧，去買件新襯衫。”

張小潮張大嘴：“這怎么好意思？”

“就當對你誠實的獎勵。”石墨笑笑。

張小潮喜不自勝，向他鞠了一躬，“謝謝墨哥。”

看著他離去，齊嫻道：“你對這小子不錯啊，我看他經常在你這進進出出，他叫什么來著？”

“張小潮，對面批發部送貨的。”石墨一邊清理抽屜一邊說：“這小子怪可憐的，十歲父母就死了，十四歲就出來打工，還要供一個妹妹上大學，人老實肯干，聽說他有過一個月就吃開水饃頭的紀錄，我也是看不下去了，就讓他來幫我送貨，介紹些幫人練級的活給做，讓他賺點外快。”

齊嫻笑道：“我明白了，對付你這種男人得扮可憐才行。”她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墨哥，我也幾天沒吃飯了，可憐可憐我吧。”

這時，門又被人推開了，一個英俊的年青人龍行虎步，一進門就有著喝令三山五岳開道的架式，一看他出現，幾個玩家同時站起來：“華少爺早啊。”他倨傲地點頭致意，對于這樣恭維似乎習以為常。

石墨對齊嫻道：“想找同情，找他吧，陪他一晚，說不定能弄臺跑車回來。”

齊嫻盯著他：“這家伙誰啊？好拉風啊。”

“他你都不認識？華少崇，華氏集團的大少爺，華少治的兒子。”

“就是那個號稱三百億上富豪榜的華少治？”

“可不是，全城首富，在國內都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石墨笑問：“怎么樣，又有錢又帥氣，動不動心？”

“閉嘴！”齊嫻喝道：“姑奶奶同人上床是因為性趣所在，不是賺皮肉錢，這種公子哥小白臉，看了就沒勁。”

“發春還講原則。了不起。”石墨向她豎起大拇指。齊嫻又好奇地問：“他這么有錢怎么還來網吧上網？”

“他也有他的興趣。”

“什么？”

“華少崇有兩大興趣，一是女人，二是游戲。頭一個就不用說了，說起網游他也算在玩家當中挺有名氣的，同時在三個游戲中當皇帝，反正有錢嘛，來一個秒一個，來一群秒一群，那可是所向無敵。他不喜歡把自己關在房子里玩，喜歡人多一起吆五喝六的，我這有不少上網的都是他掏錢請來為他練級或是幫他搶皇帝，無形中已經形成一個屬于他的游戲團隊。”

“說白了就是養一群人陪他一起玩。”

“就是這樣。”

說話之間，華少崇走了過來打招呼：“墨哥，早上好啊。”

“華少爺早上好。”石墨遞上一根煙：“來根煙嗎？”

華少崇不接，自己從口袋里掏出一包極品熊貓咬上一根，看了他這個動作，一邊的齊嫻不禁哼了一聲。華少崇注意到齊嫻的美貌，問道：“疑，這美女沒見過呢？”

“這是我老同學，齊嫻，這是華少爺。”

“美女好。”華少崇伸出手來與她握手，齊嫻卻昂著脖子，漫不經心地剃著指甲。華少崇眼中閃過一絲惱怒，但旋即正常，問道：“墨哥今天有啥好東西沒有？”

“有一點，不過我想難入你華少爺的法眼。”

華少崇看看黑板上的裝備，搖頭：“盡是些垃圾，最近你這好貨是越來越少了啊。”

“還不都是你華少爺買走了。”

華少崇嘿嘿一笑：“上次那把屠龍還不錯，我一個人就秒了一座城。”

齊嫻在一邊仿佛自言自語：“用錢砸的，豬都能當皇帝，秒座城算什么？”

華少崇怒了，石墨連忙喝道：“齊嫻，胡說八道什么！快道歉。”

齊嫻涎著笑臉：“不好意思，華少爺，我說的不是你。”

華少崇忍著火氣，對齊嫻本來還有點想法，現在蕩然無存，哼了一聲到自己的貴賓上網室去了。

“你看看你！”石墨埋怨齊嫻：“亂講話，這小子你得罪不起的。”

“怕什么，最討厭這種趾高氣揚的公子哥，我還怕他吃了我不成？有本事派個職業殺手來把我干掉！”

“你啊……”石墨嘆了一聲。

此時天已大亮，門又開了，這次開門恍如有道亮光閃過，當玩家們看向門口時，都不由自主喔了一聲，連齊嫻這個女人都驚訝地張大了嘴。

進來的是個女孩，人雖秀氣但不矮小，裝著樸素但很得體，讓所有人驚嘆的是她的面容，清純秀麗，恍如皓月一輪，玲瓏五官無比精致，相比任何封面上的所謂玉女明星都不遑多讓，本來齊嫻也算是美人一個，但同她一比，立時黯淡失色，不少玩家都輕嘆：“哇！美女啊。”

秀美少女徑直走到石墨面前：“墨哥，看見我哥了嗎？”

“小惠啊，他剛走，去給別的店家送貨去了，一會會回來的。”石墨對她很親切：“你坐會吧。”

“不了，如果他來麻煩你告訴他，我考試通過被錄取了。”

“哦？小惠考上大學了？”

小惠靦腆地笑笑：“本想讓他高興下的，可他太忙了。我到處找不到他。”

“我一定會轉告他的，恭喜你啊！”

“謝謝。”小惠看這么多人盯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向石墨道謝后就離去。齊嫻望著她恍如一縷煙的背影：“她是誰的妹妹？”

“就是剛才的張小潮。”

齊嫻嘆道：“我說張小潮只吃開水饃頭也要供自己妹妹上學，對她這么好，原來她妹妹這么漂亮。可真是天姿國色啊。”

“你別一腦子歪念頭，人家是親兄妹。”

“我現在是真覺得張小潮可憐了，同這么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偏偏不能碰。”

石墨苦笑：“你這人，讓我說你什么好呢？”

就在張小惠快出門時，華少崇正好從貴賓室出來，樓梯口就靠大門，與她一照面，華少崇出現三秒的石化，他閱女無數，但從沒見過如此秀美清純的少女，張小惠見他發呆，嫣然一笑，當真是百媚齊生，差點把他三魂驚飛兩魂半。

直到她出了大門口，他還呆呆站在那兒，半晌才回過神來，急步跑到柜臺前：“墨哥，剛才那女孩是誰？”

石墨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華少爺，人家是好人家的女孩……”

“沒有沒有，我就想同她交個朋友，你要是知道你就告訴我。”

忽然外面的張小惠親熱地喊了一聲：“哥！”向對面街道招招手，原來張小潮正從外面回來，遠遠向她招手。張小惠一看到張小潮高興得不得了，快步跑過街道：“哥，我被錄……”

張小惠太急著把這好消息告訴張小潮了，也沒注意街道，張小潮突然大叫：“當心車子！”

張小惠一扭頭，一輛貨車飛速駛來，砰然巨響，把她撞飛老遠。

“小惠！”張小潮把貨物一甩，飛撲向街心。石墨和華少崇呆了幾秒，也趕緊沖了過來。

時光流逝，市立中心醫院外科手術室，兩小時后，手術室的燈滅了，一位醫生疲憊地從手術室出來，張小潮急步走上：“醫生，我妹妹怎么樣？”

醫生面色凝重：“來辦公室談吧。”

辦公室內，醫生把幾張透視圖掛上墻壁：“幸運的是這場車禍沒有造成她的骨折，可是對她脊椎神經造成了嚴重傷害。”他停頓了一下：“你最好有心理準備，病人很可能終身癱瘓。”

“什么？”張小潮一跳而起，瞬間面色慘白，沖上去拉住醫生：“不可能的，醫生，求你救救她，她還那么年青，求你了。”他聲淚俱下，幾乎要給醫生下跪。

“你先別急。”醫生拉住他：“換在一年前，我可能就這么下結論了，但就在去年，出了一項新技術，這種傷勢有治療的希望了。”

“真的嗎？”張小潮大喜：“醫生您一定要想想辦法。”

“不幸的是，這種手術剛經過臨床試驗，只有在美國才有，而且費用高昂，你能承擔得起嗎？”

“要多少錢？”

“估計不下五十萬美元，折合人民幣將近四百萬，這還只是醫療費，你還得算上路費和其他開支，我估計不下五百萬。”

張小潮剛燃起的希望像肥皂泡炸裂，粉身碎骨片甲不留。

“而且你得抓緊時間，不然時間長了我擔心引起并發癥。”

張小潮看著自己的手：“五百萬……”他心臟幾乎要停頓了。

半小時后，石墨提著一籃水果走進醫院病房，看到面如死灰的張小潮坐在床前，他放下水果輕聲問：“小潮，你妹妹怎么樣？醫生怎么說？”

張小潮聲音沙啞，望著昏迷不醒的小惠：“醫生說要她可能癱瘓，如果要治好她，至少得花五百萬。”

“五百萬！”石墨張大了嘴：“這么多錢你能弄到嗎？”

張小潮的眼神已經回答了他，他掏掏口袋，全部身家一起不足四千元。張小潮咬咬牙，忽然跪倒在石墨面前：“墨哥，求你，借我五百萬，我做牛做馬也一定會賺來還給你，求你，求你！”他使勁磕頭。

“起來，快起來。”石墨使勁把他攙起，嘆道：“我不是不幫你，可這數額太大了，我就是把整個網吧賣了也不值這么多錢啊。”

張小潮眼中露出絕望，“我該怎么辦？誰能借我五百萬啊？”

石墨滿含同情，他不忍看他的眼神，無奈地道：“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張小潮還不死心，抱住石墨的腿：“你想想辦法吧，墨哥，這城里只有你對我最好，你不幫我我妹妹就完了，求你了。”

石墨苦思了一會，忽然他想到什么，“我想到個辦法，你等我的消息。”說完他大步出了病房，張小潮看他匆匆離去，眼中露出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