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血肉之甲

涅夢緹絲的事情，沒有傳出皇宮。

更沒有在這個遠離陸地的海上要塞掀起任何波瀾。

島上的機師們仍精心盤算著每天的物資，巡邏隊日復一日地在海上轉悠，訓練室從早到晚亮著燈光。

硝煙的氣息不濃不淡。

因為大家已經把“戰斗”當成日常化的東西了。

思考戰爭中的大局，還不如盤算一下今天捕獵到的怪物能賣出多少戰功。

夾在中間的陳楚，總能感覺到風雨欲來的不祥征兆。

他迫切地想要做點什么。

……

夜，A013號倉庫。

“培育區情況如何？”

“恒溫箱沒有反應。蔥倒是長得挺好的。”

“冷雪區呢？”

“一切正常。入冬之后，電費應該會降低吧。”

“實驗區呢？”

“這個……”陳子洲往里瞅了一眼，鄭劍像死豬一樣被綁在桌子上，“樣本還活著。”

陳楚把一天的工作好好記錄下來。

陳子洲問他：“你覺得我們能靠賣蔥發家致富嗎？”

陳楚懶得理會。

“我出去一趟。”他說著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倉庫。

陳子洲摘了幾根蔥準備拿去賣。

“老板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他問實驗區的鄭劍，“我覺得他話好像更少了。”

鄭劍嘴里堵了東西，只能發出哼哼聲。

陳子洲給蔥撒了點水，使它看起來更加新鮮。

他跟鄭劍抱怨：“還是你日子快活，不用累死累活訓練，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看看我，好好一個機師，現在已經淪為菜農。”

陳子洲提上蔥準備離開。

鄭劍掙扎了兩下，口中“嗚嗚”聲不斷。

陳子洲估摸著他應該是餓了、渴了，或者想撒尿了。

“等會兒，我賣完菜就回。”他快速關閉倉庫，留鄭劍一人在黑暗中。

陳子洲第一次在倉庫看見鄭劍時，內心是很震驚的。

但是仔細想想，他又覺得非法監禁、人體實驗這些玩意兒很符合陳楚的作風。

陳子洲曾一度想過把他放出去，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沒有鄭劍這個實驗材料，老板可能會拿他開刀，所以他又放棄了。

反正鄭劍也沒有什么危險。

每天吃好喝好，還胖了兩斤。

老板結束對青蟲護甲的測試后，肯定會把他放出去。

畢竟基地里平白無故消失個人算是大事。

至于放出去之后怎么封口……那就不知道了。

“淡定淡定，我只是個菜農罷了。”陳子洲把這些煩惱拋去腦后，開開心心地賣起了菜。

市場里，吆喝聲此起彼伏。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絕對不虧的套圈游戲，大家都來看看啊！”

“現殺現宰的活魚怪物啊，一兩只要30功勛！肉質絕對細膩，吃了絕不變異！”

“剛剛撈上來的深海巨蚌！要賭珍珠的速來！”

陳子洲聽著聽著，就離開了自己的攤位。

“我玩個套圈，應該不耽誤事兒吧……”

……

陳楚在湮世號的安全點呆了一夜。

他已經大致查清了湮世號損壞的地方。

初步看來，除了外漆剝落之外，湮世號幾乎沒有任何物理意義上的損壞。

裝甲是完好的，動力系統完美運行，應急艦操作正常，全身上下連一顆螺絲釘都沒少。

但是它的運行系統幾乎完全被損壞了。

數據庫、語言系統、自動駕駛系統、自我修復系統、神經網絡鏈接系統……這些沒有一個完好的。

有些系統是不可用，比如數據庫、語言系統、自動駕駛系統。

有些系統則是無法正常運轉，比如神經網絡鏈接系統。這個系統非常狂亂，以正常人類的大腦承受能力，單次鏈接不能超過10分鐘。

陳楚可以肯定，湮世號不是被戰斗破壞，而是被人為損毀的。

因為在戰斗中，無法只損壞機甲內部系統，不造成物理上的破壞。

“湮世號的身份識別系統也是壞的。”陳楚想道，“那么……我是因為系統壞了才被選中嗎……”

陳楚表情復雜地看著湮世號。

他有過兩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一次是被涅夢緹絲選中。

一次是被湮世號選中。

涅夢緹絲選中他，是為了在慈善晚會上用“皇室身份”履行“皇室職責”，抬高自己并不正統的地位。

湮世號選中他，是因為身份識別系統出故障了。

“……算了。”陳楚盡量避免想起“涅夢緹絲”這個名字。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今晚的研究內容，然后睡到天亮。

當他回到倉庫的時候，這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又銹又腥的氣味。

好像有人把一大筐臭雞蛋打碎了涂在所有墻壁上。

“陳子洲？”陳楚在外面喊了一聲，沒聽見回應。

里面有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按理說，每天早上，陳子洲都會來給農作物澆水。

可他今天好像不在。

“有人嗎？”陳楚脫了外套，捂住鼻子進去。

真是臭氣熏天，隔著外套都能聞見！

陳楚不敢通電開燈，怕這種未知氣體會發生爆炸。

他打了個手電筒往里走，沒走幾步就踢到一個軟趴趴的東西。

“陳子洲？”陳楚拿手電筒一照，不是陳子洲，“鄭劍！？”

鄭劍不知如何掙脫了束縛，從實驗區一路爬經冷雪區、培育區，然后接近門口。

到門口的時候，他暈了過去。

正好這時候陳楚回來了。

“該死。”陳楚大步跨過鄭劍，往里面走去。

實驗區是無菌區，與冷雪區、培育區完全隔絕。

鄭劍一路爬過來，已經把三個地方串通了，里面的實驗材料說不定會交叉污染。

而且冷雪區沒關門。

難怪站在倉庫門口都覺得冷。

陳楚打著手電筒走進培育區，里面的景象讓他震驚無比。

四下縈繞著星星點點的銀色輝光，無數螢火蟲似的生物漂浮著。門一動，帶起微風，這些小蟲就像蒲公英一樣飄散各處。

地面鋪著厚厚一層銀色，風吹起時，地面就像水面一樣泛著粼粼的光。

陳楚連忙拿出空罐子，裝了一些小蟲進去。

這里惡臭格外濃烈，但好像并不是蟲子本身散發出來的。

陳楚踏著這些銀色粉末，繼續往里走。

冷雪區里，惡臭味濃得可怕。

這里溫度依然很低，但是蜈蚣和青蟲的血肉都已經糜爛了。

無數小小的、會發光的蟲子覆蓋在它們的尸體上，把它們吃得只剩下一張皮。

“原來如此……”陳楚隨便拿攪拌棍挑起一塊肉，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洞，洞里都是發光的蟲卵。

湮世號的生物涂料，是以怪物血肉作為培養基的。

這次鄭劍意外打通冷雪區、培育區，陳楚才發現這點。

湮世號被人類從遺跡帶出來之后，沒有再接觸過怪物，所以外層涂料全部“死亡”剝落了。

“血肉之甲……”陳楚看著罐子里的蟲，忍不住道。

湮世號身上籠罩著一層血腥的浪漫。

吞噬更多鮮活生命，她就更加絢爛奪目。

屠殺越多的怪物，她身上的銀色輝光就更加純凈耀眼。

如果是這樣的話，

要有多少尸山血海，才足夠鑄就她的美麗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