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忙包好飯菜,遞給順貴。順貴沒有馬上接,而是看著凝汐,冷冷地說道:“我大哥今天有事情,沒時間和你們計較。以后最好識相點,否則休怪他不客氣。”說完,他一把奪過林源手中的飯菜,走下樓。后面的人也隨著他的腳步紛紛離開。
“不客氣?”凝汐冷笑道,“我從來不指望你們這種人會客氣。”
回憶到這里,秦憶風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時候,這女子一點兒都不怕自己,他只是覺得有趣罷了。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對她有了那種所謂的依戀呢?
是因為自己每天吃慣了她做的菜,不愿改口了嗎?是她舍命救他的那次嗎?不對,應該更早,在自己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之前,就喜歡上了她吧?
“秦爺,”保鏢阿文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剛接到京城里傳來的電報,之前秦爺簽的那筆生意,已經成了。”
“成了?”秦憶風神色未變,似乎在說著別人的事情,“讓順貴去一趟吧,就當是旅游了。”
“秦爺,您不去?”阿文問道。
“不去,這點小事,不值得親自跑一趟。”秦憶風這樣說著,其實他明白,自己在這邊有舍不得的人。
如果有一天,能夠帶上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該有多好?不對,不需要自己想去,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能夠有自己陪伴……可是,這份心思她知道嗎?最近,她對自己明顯冷淡了,難道是她看出了什么?
食客居。
“念兒,阿瑪又來信了。”凝汐激動地握住了念兒的手。
“王爺來信了?怎么說的?”念兒也一臉欣喜。
“無非是老一套,家中一切安好,無需掛念。如今載元上了大學,每次都會附上一些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倒是好了一些。”
“那你還這么開心。”念兒戲謔道。
“其實,有件事我考慮很久了。”凝汐收斂了笑容,認真地看向念兒,說道,“我覺得,是時候該回京了。”
“這么久沒見到王爺和福晉,回去一趟也好。再說,你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回去也能幫上忙。”念兒道,“此事由你決定,哪一天走,我跟你回去。”
“不,”凝汐握著念兒的手,“你已經在這里安頓了下來,這里有你的家。這一次,你就留下來吧,也好幫我打理一下店鋪。”
“我說過,我愿意跟著你。”念兒道,“相信常大哥也是愿意的,這么多年,他一直當你是親生妹妹,也該帶著孩子們去看看干爹和干娘。至于這邊,還有林源呢,慶淑有孕,不宜車馬勞頓,我看還是他們留下來更好一些。”
“念兒,你變得沉穩了。”凝汐微笑道。
念兒繼續說著,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我回去,還有我自己的事情。有些人,我有必要去見一面。現在,該他們后悔了。”
“是啊,讓他們后悔,是一種很好的報復手段。”凝汐感嘆道。
念兒點了點頭,和凝汐一起生活這么久,連做事的方式都變得相似了。只有相似的人在一起才能相安無事,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予睿和繡文他們大概也是如此吧?
感受到氣氛有些沉重,念兒轉移話題道:“想起來就覺得有意思,林源這個人一直沒見他和哪個女子有什么來往,這一娶就娶了個外國的,還真是佩服他。”
“是啊,緣分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不管距離多遠,總會有在一起的一天。”凝汐笑道。
事情還要追溯到兩年前。那天,他們還和往常一樣做生意,絲毫不知道,會有什么人和事在等著他們。
街上依舊熙熙攘攘,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走著。她頭發凌亂,長長的辮子垂在腦后。她的額頭上擦傷了一塊兒,臉上也滿是污垢。路過的人紛紛避開她,誰也不愿意搭理這個乞丐模樣的人。
街上包子的香味兒飄來,女子忍不住停住了腳步,看向旁邊的包子攤。手,停在了半空中,猶豫著要不要拿。賣包子的人嫌惡地瞪了她一眼,嚷道:“不買就別在這兒礙事,快滾開!”
女子的手落回原地,一臉茫然地看了眼賣包子的人,猶豫片刻,還是離開了。
走了一會兒,她越發覺得力不從心。她抬起頭,向離她最近的這家店里望去。里面是吃飯的人,應該是飯館。再也不能猶豫了,已經幾天沒吃東西,索性冒險一次。壯著膽子,她勉強支撐起來,跨進店門。
門口的伙計倒是沒有趕她,對她笑臉相迎。進了店,她迅速環顧四周,見有一桌客人剛剛離開,她便箭步沖了過去,抓起盤子里的剩菜就往嘴里塞。
一時間在場的伙計們都愣住了。剛剛照顧她的那伙計先反應過來,拿了餐單放在她面前——店里的規律,對于進來的乞丐,先賒兩道菜,以后要么進店打工,要么以后還現錢。
女子繼續狼吞虎咽,似乎沒看見餐單一般。
“別吃剩下的,先點菜吧。可以賒著,以后慢慢還。”
女子依舊沒有理會。
為難之際,有人便跑去叫老板過來。此店鋪正是食客居新開的分店,老板正是林源。
林源過來時,女子已經把這桌的剩菜剩飯一掃而空。她用袖子擦了擦嘴,向看著她的眾人微微鞠了個躬,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林源攔在她面前道,“姑娘,你這樣吃剩菜也不是辦法。要不這樣吧,我們分店剛開張不久,店里清一色全是男人,正好缺個女伙計,要不你留下來做事吧。”
女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卻什么也沒說。
“不愿意嗎?”林源詫異道。想了想,他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可以住我姐姐姐夫的店里,或者總店,離這里也不遠。放心吧,不會讓你和我們這些男人住一起的。”
女子一臉茫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說。
林源也不知該怎么辦了,便讓伙計去請自己的便宜姐姐念兒過來。
女子只是不說話,卻沒有排斥他們。等念兒來了之后,她順從地被念兒牽著手,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頭發也梳理整齊了。
“長得挺漂亮的,”念兒笑道,“怎么落魄到了這種地步?”
女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還是沒說話。她看了看四周,見書桌上擺放著紙和筆,便徑自走過去,蘸了墨,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樸慶淑。”
“是你的名字嗎?”念兒來到她身旁,問道。
女子指了指上面的字,又指了指自己。
“我明白了,以后我們叫你慶淑,好嗎?”念兒溫和地說道。
女子猶豫了一下,又拿起筆,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然后向念兒微微鞠了個躬,終于開口說了句話。
“你說什么?”念兒沒聽清楚,便問道。
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剛剛寫好的幾個符號。
念兒不明所以,思索片刻,她撕下寫著符號的那塊紙,轉身出了屋。
拿給外面的人,他們都搖了搖頭,表示從來沒見過。林源拉過念兒,悄聲道:“我看她八成是個啞巴,一直沒聽見她說話。”
“哪有,我聽見她說話了。”念兒白了他一眼道,“只是聲音太小,沒聽清說什么。哦,對了,她還寫了她的名字,叫樸慶淑。”
“姓樸?”林源詫異道,“姓這個的,大都是朝鮮人啊!”
“啊?”念兒又看了眼紙片上的字,狐疑道,“這難道是朝鮮的文字?”
“你幫我看著店,”林源奪過念兒手中的紙片,“我去總店看看,格格那邊店里的郭叔去過朝鮮。”
“去吧。”念兒說著,隨即又感嘆道,“我說怎么不說話,敢情是語言不通?”
去一打聽才知道,她畫的“符號”確實是朝鮮文字。那張紙上寫的,是“謝謝”的意思。
她算是正式留了下來。雖然語言不通,但她很是勤快。做飯,刷碗,樣樣做得井井有條。自此,食客居除了滿洲菜之外,又新添了朝鮮菜,往來的賓客更是絡繹不絕。
除了做事,余下的時間,她總是一個人發呆。林源看不過,猶豫過幾次。可是,即使自己貿然去問,也互相聽不懂,豈不是尷尬?可是,她似乎并不開心。不知為什么,自己很想幫她,盡管不知該怎么做。
每次她坐在院子里發呆,林源便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她。偶爾慶淑回頭,發現了他,便向他微微一笑。終于,他鼓起了勇氣,坐到了她身邊,試著和她說了幾句話。慶淑雖然聽不懂,但她總是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在認真地聽。林源也不覺得無趣,至少他在叫她的名字時,她是聽得懂的。
為了和她交流,林源想了個辦法,就是在地上畫畫,畫出相應的東西指給她看。比如,問“你餓不餓”,就在地上畫一碗飯。于是,在好長一段時間里,林源都會隨手帶一根柳樹枝,方便他與慶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