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天空繼續下著雨清絲，辛久夜閑來無事，向高元靖請教這片大陸的歷史事跡。而高元靖似乎在楊心蕊事件結束后行為收斂了不少，雖做不到始終如一，但也沒繼續處處留情，常與朋友會詩作畫，做個閑散的官宦子弟。

高元靖對辛久夜確實大方，讓她自由進出自己的書閣，自行查書看書，因為他的學識只能在識字斷文的姑娘面前發揮作用，對辛久夜提出的問題一概以瞪眼回之，于是干脆讓她自己去書海中找答案，他要出門找朋友喝茶去。

高元靖的書閣里，大部分是紙張書籍，有小部分竹簡，最少的是卷軸。辛久夜在這里首先尋找歷史類書籍，由于大部分文字是繁體字，語句又是文言文，生澀難懂，于是只好向高敏成求助。收到求助信號的高敏成立即跑到書閣，在辛久夜面前找成就感。不得不說，高敏成比他二叔靠譜的多，對與辛久夜提出的大部分疑問都能解答。

辛久夜與高敏成在書閣里泡了大半天，期間，辛久夜完全體會到簡化漢字的好處，默默為當年進行簡化漢字的工作人員敬個禮。

高敏成與辛久夜高談闊論時，發現她的看法很犀利，嚴重點說就是離經叛道。比如他們討論孔子周游列國的事跡，辛久夜就覺得孔子看不清大局趨勢，固執己見，四處碰壁是必然事件，諸侯爭霸需要的是強軍霸政，而儒家思想過于保守，更適用于和平年代的道德建設及教化育人。

高敏成聽得出，辛久夜更欣賞法家富國強兵、以法治國的思想，她覺得法律至上，甚至高于皇權，對于皇權，她覺得那是駕馭人心的手段，無論是仁君還是暴君，只要能通曉人心，善于用人，能掌控軍權，中央集權，就是位合格的統治者，至于什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類的大道理，只要是皇帝，哪個真心愿意聽！

高敏成聽辛久夜說得聽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知道她是外國人，沒有軍隊，真懷疑她想謀逆造反！如此一想，高敏成不由地懷疑她除了是位修行高人外，還有其它什么身份。

“你是不是還有其它秘密的身份？”高敏成瞇著眼看著辛久夜，假裝嚴肅道。

“哎呀，被你發現了。”辛久夜故作驚訝道。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別國的細作？”高敏成正襟危坐，一副審問的架勢。

“不是，沒有哪個國家能雇得起我。”辛久夜傲氣地回道。

“……”高敏成不知道怎么繼續接話了。

“若我是細作，你會將我如何？”辛久夜語氣平和地問道。

“當然是……”就地正法，話到嘴邊，高敏成卻突然說不出口。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或事值得我去做細作。”辛久夜說完勾唇一笑。

高敏成突然覺得辛久夜是個有故事的人，加上她身懷異能，必定經歷了很多不平常的事，于是好奇問道：“你之前除妖，遇到最邪惡的妖怪是何樣？”

“妖怪再邪惡有時候都比不上人心。”辛久夜被高敏成的話勾起了回憶，悠悠地說道。

“何出此言？”高敏成好奇地追問道。

“這個故事有點長。”辛久夜頓了頓，開始進行沉長的回憶。

“五六年前的某天，一陌生男子通過關系知曉我這個人，找我尋求幫助，他說他未婚妻在三個月前失蹤了，黑白兩道都找人去查，都沒有消息，直到大約一個月前，他開始每天做著相同的夢，夢見自己的未婚妻被蟒蛇吐到肚子里，而且還不停地喊著救命，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精神壓力大，病著了，找了大夫確診一切正常，于是他開始懷疑這是鬼神之事，找我幫他尋到未婚妻。我利用法術很快找到他的未婚妻，不過那位原本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經變得人不人，妖不妖了。”

“嗯？人還會變成妖？”高敏成十分驚愕，皺著眉頭看著辛久夜。

“會，一旦被貪嗔癡迷失了心智，悲劇就會開始上演。我在破落的住宅的地窖里發現那姑娘，她全身赤裸，下體潰爛，被砍去了雙臂，雙腿被縫合在一起，雙腳已經變成了蛇尾，嘴里長出了獠牙。”

“呃……這有多大的深仇怨恨，下如此狠手。”高敏成被辛久夜太過直白的描述給驚到了，雖然有些語句用詞很新穎，但整體的意思還是能意會。

此時的彼方也將注意力集中到辛久夜身上，面帶幾絲疑惑，貌似沒聽懂她所說的某些語句的意思。

收到彼方的疑惑視線，辛久夜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原來活了一千年的彼方，其內心卻住著一個純情少年。

“當我欲帶走那位姑娘時，兇手出現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一現身就用巫術欲將我困住，后來在我旁敲側擊下，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這男子的家族，時代在偏遠山區里修煉巫術，但是每個人都活不過三十歲，所以要在三十歲之前結婚生子，而這男子在一年前遠游他鄉時，遇到了位姑娘，一見鐘情，之后推了父母給他介紹的姑娘，不走父母給他規劃的人生路線，被父母一氣之下趕出了家門，他毫無悔意，追著心愛的姑娘來到了莫生的城市。他主動向姑娘表達愛意，卻被姑娘一口拒絕，但他越挫越勇，開始進行瘋狂的追求，但是他還有兩三個月就滿三十歲了，他不甘心，于是他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蛇精，愿意將自己的肉體做交換，換得長命百歲，蛇精同意了，讓他服下自己的蛇膽，之后那男人真的活過了三十歲。但是有個后遺癥，每天都必須吃人肉，否則痛不欲生，于是他每天晚上去醫館偷出意外死完的人的尸體，白天繼續追求姑娘。結果有一天，那姑娘對他說，她已經有未婚夫了，是世家子弟，若男子再糾纏，就讓她的未婚夫將他趕出這個國家。那男子聽后悲憤交加，又去找蛇精，這次愿意以自己的靈魂做交換，換的那姑娘死心塌地的愛，蛇精同意了，讓他吞下自己的內丹，并告訴男子，只要那女孩變成蛇，他們就會生生世世在一起。男子聽后興奮異常，于是將那姑娘擄到了這個地窖里，強行與之發生性關系，利用巫術將姑娘整出了蛇形，而他自己每當到了夜晚就會變成一條蟒蛇，怕人發現，只能躲在地窖里。”

“這男人變成蛇妖了？”高敏成好奇問道。

“嗯。其實那男人自吞下蛇膽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變成蛇精的一部分，他吃人肉其實就等同于蛇精吃下，等他吞下蛇精的內丹時，他就全是變成了深山老林里的蛇精的新身體，只是那男人的執念太深，變成妖后，還執著于得到那名女子，也就發生了之后的事。”

“這蛇精也著實狡猾。”高敏成說話的語氣略帶憤然。

“那男人既然甘愿與蛇精定下約定，奉上肉體與靈魂，就應該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蒼蠅不叮無縫蛋，是他自己的執念與淪喪的道德底線讓他吃得此惡果，怨不得他人。”對于高敏成天生對妖怪就有的偏見，辛久夜有點抵觸，于是義正言辭道。

“……有道理，那之后呢？”高敏成被辛久夜說得啞口無言，只想聽故事結果。

“我把變成蛇妖的男人給抓了，那姑娘已經失去人類的基本意識，不認得自己的未婚夫了，還懷了孕，我把她與蛇妖都交給那位未婚夫處理，收了錢就走了。”辛久夜說完就抿嘴一笑，原本壓抑的氛圍被她最后說的幾個字打破了。

“那姑娘最后如何了？”高敏成好奇地追問道。

“當著我的面，那未婚夫親手將那姑娘與蛇精給了結了。他有權有勢，又有軍方背景，讓一兩個人消失得無聲無息簡直不要太簡單。可憐的我，被迫知道了他的秘密，只要一遇到他，我就躲遠遠的，以免被他叫過去免費當手下使。”辛久夜回憶起被那男人叫過去做無償勞動力的辛酸歲月，頗為無奈道。

“他沒殺了你，說明你還有利用價值。”高敏成直白地分析道。

“你說得很有道理。”辛久夜面無表情地回應，心里明白自己沒被殺，是因為那男人看在他的好友葉懷恩的面子上，葉懷恩私下不知替她做了多少善后的事，她還沒來得及回報他，他就去世了。

之后，書閣里陷入沉靜，高敏成看著辛久夜突然變得落寞的神情，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言辭帶有一絲看人挑擔不吃力的味道，現在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進行補救，于是他決定還是用眼神來表達自己此時深感的歉意。

感受到高敏成怪異的眼神，辛久夜抬眸一笑，表示“我沒事”。然而對方看到這一笑內心卻不平靜了，呆呆地望著辛久夜許久，高敏成有種錯覺，覺得她背后枯枿朽株的書籍和書架，因為她的笑仿佛頃刻間被注入靈氣，富有生氣。